新品迭出,中国苹果产业的新希望

2020-11-10 08:36文|图
中国果业信息 2020年10期
关键词:瑞雪富士套袋

文|图 清 扬

【导读】 “富士”一统天下,既是中国苹果产业的最大特色,也是隐忧重重的最大现实。面对一年四季不断档的国产苹果市场,品质稍令人满意的,除了富士,消费者选择的余地并不大。如今,经过广大育种者的努力,一些兼具“富士”与其他品种优良性状,好看、好吃、香味浓郁的苹果新品种大量涌现,有望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目前我国苹果生产格局,给生产者与消费者带来诸多惊喜与惊艳。

2017年10月,我沿陕西、甘肃、新疆走了一趟“中国苹果万里行”,最后写了一篇《富士不倒,中国苹果没有希望》在行内热传,并引发了许多争议。

“对啊!到现在还有争论。”马峰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园艺学院院长、教授)听说我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太绝对了!”

我笑了笑,个中既有得意也有无奈。得意是因为这个标题造就了这篇文章的影响力,无奈的是因为这个标题也造成包括眼前这位大专家在内的部分读者的误解,于是解释道:“题目是绝对了,但内容不绝对。‘富士’肯定不会倒,但我们国家的苹果品种比例太单一了。”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大。”马锋旺倒也非常认同我这个观点:“现在‘富士’占70%以上,这个比例很不正常,这在产业上已经构成潜在的危险,这两年出现的跌价滞销现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上市太集中造成的,这种现象肯定要改变。第一,在‘富士’系里要选优,现在‘富士’太乱;第二,品种结构要调整,要增加中早熟品种,特别是9月成熟的中熟品种太少。”

“你觉得以后早、中、晚熟品种调整到什么比例比较合适?”我问道。

“按月份来说的话,8月成熟的能占到10%~20%,9月成熟的品种应当占到30%~40%,10月成熟的品种占到40%左右,现在10月成熟的基本在70%以上。”马锋旺应道。

“这里有一个问题,像‘富士’通过冷库贮藏基本上实现了周年供应,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再去拉开成熟期,你觉得价值大不大?”我换了一个角度。

“那挺大的,储存得再好,第二年的果子肯定不如鲜果好吃。现在欧美国家到3月就不贮藏了,而是从新西兰、澳大利亚、智利、巴西和阿根廷等南半球国家进口苹果,因为南半球的季节刚好跟咱们是反的,3月正好是他们的苹果采收季节。现在进口的运输成本也比贮藏成本低。”

“苹果的早中晚熟是怎么划分的?”我忽然发现我的脑海中似乎缺乏清晰的苹果成熟期划分标准。

“在苹果上没有一个很严格的划分标准,我们一般是按照成熟期的时间来划分为早熟、中熟、中晚熟和晚熟品种。”马峰旺解释道:“8月下旬之前成熟的算早熟品种,8月下旬到9月下旬成熟的算中熟品种,9月下旬之后成熟的算中晚熟品种,到10月10日之后成熟的就算晚熟品种了。”

“那‘秦脆’算是……?”我是在2019年10月12日第十二届中国陕西(洛川)国际苹果博览会上参观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洛川试验站时第一次尝到马锋旺团队选育的这个品种,印象很深。

“我们把它定位成中晚熟品种,因为它在渭北南部是9月20日成熟,到洛川是10月初,10月5日必须要采了。”

“你怎么评价这个品种?”

“我2001年去美国待了一年,就感觉‘蜜脆’在当时我接触的苹果品种里是最有特点的,它的脆度和香味是其他品种无法比拟的。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到所有水果将来的消费趋势都是要脆,而且是脆而不硬,但‘蜜脆’的酸度偏大,不适合咱们中国人的口味,所以我觉得必须进行改良。‘秦脆’是我们用‘蜜脆’和‘富士’进行杂交产生的后代,它继承了‘蜜脆’的脆,实际上它的脆度我觉得比‘蜜脆’还要脆,吃到嘴里边入口即化……”

“有点梨的酥脆。”我插了一句第一次尝到“秦脆”的感觉。

“对!对!很容易咬,这个会让人感觉很舒服;再一个它的果形比较好看,它是圆柱形的,比‘蜜脆’好看多了,也比较容易着色。总体来看,它的品质属于比较高档的。”马峰旺自我评价道。

“采前落果这一特性?”这是我从刘镇 (木美土里集团公司董事长)那里听到的“蜜脆”的一大缺陷,他种了不少“蜜脆”,为了让品质更好一点,特意晚采,结果造成高达90%左右的落果率。

“完全没有采前落果现象,但是‘秦脆’继承了‘蜜脆’容易缺钙的毛病,我们发现,越脆的越容易缺钙。从解剖学分析,因为运送矿物质营养的导管细胞壁成分主要是纤维素,没有渣的导管少,输导组织少,运往果实里的钙的量就受到影响。”

马锋旺这一番分析让我想起不久前榆林市清水沟生态农业园区负责人聊起对“秦脆”缺钙问题的见解:“只要肥水到位,不缺肥不缺水,就没影响。就怕种在山上,粗放管理,缺钙现象是很明显的。”

“肥水条件要好,土壤碱性不要太大,再一个就是幼果期要补钙,果实上要喷钙,如果纯粹靠根系吸收,新梢旺的时候它确实容易缺钙。但我们也发现缺钙的问题前两年严重,到第三年树势缓和下来后问题就不大了。”马锋旺补充道。

“你对‘秦脆’是怎么定位的?”我比较强调一个品种的市场定位。

“一个适合中高档市场的品种。”马锋旺说:“还有一点,‘秦脆’在低海拔地区的优势更容易显现出来。像陕西乾县,因为海拔比较低,种植富士和北部相比没有任何竞争力,但那里种出来的‘秦脆’就远远超越了‘富士’的品质,所以乾县把它确定为主推品种。”

“除了‘秦脆’之外,你们还有什么理想的新品种(系)吗?”10月12日我就在试验站看到大批还是代号的优系,各种颜色,各种大小,包括红肉苹果。

“我们有一大批,有一个黄色的,9月上旬成熟,是‘富士’做父本,‘蜜脆’做母本的,和‘秦脆’这个组合刚好是相反的;还有一些比较有特点,比如小果形的;还有野生楸子和‘蜜脆’的杂交后代,特别好看,白黄色的……现在通过审定的除了‘秦脆’,还有一个‘秦蜜’,是‘秦冠’和‘蜜脆’的后代,它没有把‘蜜脆’的脆继承下来,但是它继承了香,果香味非常浓。”

“等于说‘秦脆’的香气没有那么浓,‘秦蜜’的脆度没有那么好,都有点遗憾。”

“对。”马锋旺说:“一个脆度,一个香气,是国内未来苹果消费的主要趋势,我们想把 ‘秦脆’和‘秦蜜’进行杂交,把这两个品质优点综合在一起就好了。除此之外,我们想把外观做进一步改善,以适应未来不套袋的发展趋势;再一个在成熟期上能够再早一点……”

“相当于第二代了!”我对“秦脆”的2.0版充满期待!

“2014年在山东烟台开会的时候,我就讲了一个观点:富士在中国还能走多远?”赵政阳(陕西省苹果产业技术体系首席专家、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教授)倒是非常认同我文章中的观点,并且介绍说:“‘富士’在中国一家独大的主要原因是我们的经营主体是一家一户的小规模经营模式,如果是企业规模化种植,上千亩的面积都很难经营下去,因为‘富士’是最难管的品种,必须套袋,必须拉枝,非常费工。所以我1997年接手育种工作时就有一个目标,培育一个起码能够部分替代‘富士’的品种。”

那年赵政阳只有33岁,风华正茂。但科研的道路并不会一帆风顺,条件差,缺经费,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一批杂交材料幼苗被人当作优新品种苗木偷走,一直到2004年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在白水建立试验站,赵政阳的苹果育种工作才逐渐走上轨道。

在前期长达七八年的探索基础上,并借鉴国外育种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赵政阳也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清晰的研究路线:小组合、大群体、阶梯式选择。

“‘富士’除了好吃外几乎缺点占完,‘秦冠’除了不好吃外几乎优点占完,我就想把这两个品种的优点结合起来。”赵政阳确定的标杆品种就是“富士”。但好事多磨,他以“秦冠”和“富士”做亲本,做了多批杂交都没出成绩,一直到2004年才培育出第一个他觉得拿得出手的品种——“瑞阳”。

“搞育种有时间就像摸彩票撞大运,这个概率是非常低的,苹果杂交出优的概率大概只是3‰,所以说育种是一种需要坚守的长期工作。”赵政阳感叹道。

“那‘瑞阳’达到你原来的期望了吗?”我问他。

“我觉得很欣慰。”赵政阳面露笑容:“‘瑞阳’的品质基本上和‘富士’差不多,丰产性基本上和‘秦冠’差不多。它的颜色非常漂亮,鲜红色,我把它叫做‘中国红’;功能营养成分含量很高,富含根皮苷;丰产、易管,没有大小年,不用套袋,尤其适合于新区发展,那里的农民技术水平都很差,种‘瑞阳’的话,栽树就能结果,结果就能卖钱。”

“‘粉红女士’是我最早引进来的,它的丰产性、商品性和贮藏性,包括它的香气和维生素C含量都很高,唯一的缺点就是酸,不适合中国人的口味。”2002年,赵政阳用“秦富一号”和“粉红女士”进行杂交,他的目标是想培育出一个有着“粉红女士”的果形和颜色、口感脆而不酸、香味浓郁的品种。但阴差阳错,在一堆外观漂亮但很酸的杂交单株中,赵政阳发现了一个口感超群的黄色品种——“瑞雪”。

“‘瑞雪’的品质超过富士。基本上符合我对苹果品质的要求:果肉细、脆、香。‘瑞雪’属于清香类的品种,它的香气是很高雅的,所以我把‘瑞雪’定位为未来中国苹果的高端品种。”赵政阳高兴地说。

“作为苹果的品质,‘瑞雪’的细、脆、香这3个字能不能代表最完美的境界?”我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自己说就有点狂妄了。”赵政阳笑了笑:“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那努力的方向呢?”我追问道。

“我们有五大目标:第一,好吃,细、脆、香;第二,外观,要不套袋外观好的,因为再过十年二十年,肯定没人套袋了;第三,易管理,中国苹果产业整体生产水平比较低,需要管理简单、容易丰产的品种;第四,耐贮藏,一个品种如果不耐贮藏,只能作为小品种,不可能成为大品种;第五,不能有致命的缺陷,像日本的‘北斗’有霉心病,日本的‘津轻’在中国采前落果非常严重,至少‘瑞阳’和‘瑞雪’都没有明显的缺陷。”赵政阳自信地说。

“你觉得以后‘富士’占多少比例是比较合理的?”我又问起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日本是‘富士’的原产地,而且日本的精细化管理应该是代表世界最高水平的,但他们的富士才占40%~50%。我认为,未来‘富士’在中国还是一个主打品种,但我觉得这个品种占到40%就可以了,像类似山西运城这些不适合种植‘富士’的产区应该尽早调整。”

“你的观点是40%?”我又问了一遍赵政阳,这个答案仿佛是商量过似的,我从好几个专家口中都听到了这个数据。

“对!当然,这个比例只能说是建议,最终还是市场说了算。”赵政阳话锋一转,又提到“富士”独大的另一个原因:“这些年国内外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品种可以替代‘富士’,像‘华硕’‘鲁丽’都是早熟品种,真正的主栽品种一定是晚熟的、耐贮藏的,这就是我现在感到欣慰的,我们已经培育出3个‘瑞’字头的晚熟品种,除了‘瑞阳’和‘瑞雪’,还有一个‘瑞香红’。 ”

“跟‘瑞阳’和‘瑞雪’相比,或者跟‘富士’相比,你觉得‘瑞香红’的优点在哪里?”一年后再次见到赵政阳时,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就在昨天,刘镇告诉我他拿到了“瑞香红”的独家代理权,准备投身苹果苗木行业,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们去年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白水苹果试验站时,赵政阳介绍过这个即将审定的新品种。那时,刘镇对这个新品种并没有表达出多大的热情。后来他拿着这个品种到处拜访果商,在得到果商的普遍认可后,他就决定要干这个事。

“‘瑞香红’这个品种跟‘瑞阳’‘瑞雪’是同一批选出来的优系,而且‘瑞香红’和‘瑞雪’还是姊妹系的品种,都是2002年以‘富士’为母本,以‘粉红女士’为父本,通过杂交选育出来的。”赵政阳先介绍了这几个品种的来龙去脉,紧接着卖了个关子:“为什么‘瑞香红’的推出会晚5年呢?”

“为什么我们先把‘瑞阳’推出来呢?”赵政阳又介绍了一遍两代人对“秦冠”的情结,以及20余年育种工作的困难和目标:“对我来说,目标很明确,后面推出来的品种一定要替代或部分替代‘富士’。”

而对“瑞香红”,当时赵政阳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与“富士”相比,它的果个偏小,直到两年前受邀去深圳百果园讲课交流后,这才打消了他的顾虑:“‘瑞香红’的果个标准就在75左右,可能就是中国未来比较受消费者欢迎的一种规格。”

这也是我对未来消费市场的一种预判。

在2019年11月举办的“木美土里”杯中国好苹果大赛总决赛的论坛活动中,我还向同台嘉宾谢凌云(百果园集团优果联品牌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提过消费端对苹果果个大小要求的问题,答案是符合我预期的。

“像‘瑞雪’是属于 80~85 的大果型,‘瑞香红’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中果型,自己吃的话不要太大,这种果型大小是最合适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也坚定了我对这个品种的信心。”赵政阳欣慰地说。

“那能不能把中果型作为‘瑞香红’的一个亮点凸显出来?”这其实是我昨天和刘镇的一个争论点。刘镇认为,在肥水管理比较好的条件下,“瑞香红”依然能生产出果径80~85的大果,所以他说不要强调中果型。

“我们可以不说这个。”赵政阳笑了笑,大概心里还是觉得这是一个短板,起码现在还是。

撇开果个大小,赵政阳介绍了他提炼出来的“瑞香红”的几大优点:第一个是非常容易着色,颜色非常鲜亮,再加上它的果形非常高桩,如果和其他品种放在一起,会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像个窈窕淑女,在外观上非常吸引人;第二个是内在品质,它的含糖量在15%以上,而且糖酸比非常合适,以甜为主,酸甜适口,再加上它的香味非常浓……

因为香味表现突出,赵政阳最初想把这个品种命名为“瑞香”。因为和辽宁省果树科学研究所选育的一个苹果品种同名,所以又在“香”的后面加上了“红”的特性,变成又香又红的“瑞香红”。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觉得‘瑞香红’的内在品质已经超过了 ‘富士’。”赵政阳自信地说:“‘富士’的品质优点是肉质细脆,但香味不够。”

“从肉质细脆的角度,‘瑞香红’与‘富士’有差距吗?”我紧盯标杆品种的优点追问道,避免进入田忌赛马的圈套。

“那肯定是……”赵政阳忽然明白我在前面“挖坑”,迟疑了一下,说:“不差‘富士’。 ‘瑞香红’在肉质的细脆程度上和‘富士’是同一种类型的,但是说超过‘富士’,那是不客观的。但‘瑞香红’在肉质细脆的同时,还香。”

我似乎有点明白苹果界的命名套路了,名字中往往会蕴含着品种最突出的优点,所以马锋旺团队选育的“秦脆”的肉质细脆程度能超过“富士”。

“香味能达到现在哪个品种的标准?”我去年在白水苹果试验站第一次品尝“瑞香红”时并没有体会到让人印象深刻的香味。除了 “黄元帅”,我对其他苹果品种的香气似乎都没有多深的印象,最多是开箱的时候能闻到一阵苹果香。

“爱妃。”赵政阳介绍说:“这个品种的香味非常浓,但‘瑞香红’的香味不差于‘爱妃’。像‘黄元帅’,虽然香味浓郁,但肉质不细不脆,能把肉质细脆和香味浓郁集合到一块的品种不多,‘瑞香红’具备这个特点。”

这算是在品质上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紧接着,赵政阳又介绍了“瑞香红”的第三个优点:贮藏性很好,去年的果子随便放在库里,到现在仍然非常好,可以实现周年供应。

“贮藏性不差于‘富士’?”我还是习惯性地做着比较。

“比‘富士’好,‘富士’(留到现在)早就没法吃了。”赵政阳颇为得意地说。

“‘瑞香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点是商品率非常高,像陕西一般管得比较好的园子,‘富士’的商品率也就50%,而‘瑞香红’可以达到80%~90%,基本上除了虫咬的、有擦伤的,都是商品果。这些都是继承了‘粉红女士’的优点。”

“栽培性状呢?”我继续问道。

“商品率高其实就代表了这个品种的适应性、抗逆性和抗病性都很强,容易管理,可以少打药,可以实现免套袋栽培。今年我们做了很多免套袋的试验,这株树套袋,旁边的树不套袋,或者一株树一部分套袋一部分不套袋,到收获季节大家就看得很清楚。”

赵政阳感叹道:“中国的苹果产业发展,从过去的不套袋到套袋,现在又从套袋向免套袋转变,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品种的选择。现在‘富士’不套袋的问题很多,而且‘富士’不套袋的果面是红中发乌的,很难看。‘瑞香红’容易着色,完全可以实行免套袋栽培,这也是中国苹果产业未来的发展方向。”

“缺点呢?”听了这么多优点,我想听些缺点来“调剂”一下。对新品种来说,优点往往是显而易见的,而缺点却是隐忍不发的,但一旦爆发,往往又是致命的。

“客观地讲,与它的姊妹系品种 ‘瑞雪’相比,‘瑞香红’不具有短枝特性,更多的是有‘富士’那种乔化的特性,这个我和刘镇也探讨过,未来‘瑞香红’的发展方向还是要矮化栽培。”赵政阳说。

“如果把‘瑞阳’‘瑞雪’和‘瑞香红’3个品种并列,你会怎样设置品种结构?”我问赵政阳。这几个品种都是他的杰作,我看他是怎么衡量这些姊妹系的品种。

“‘瑞阳’最大的优点是好管理,丰产性强,在陕北地区,不论你会不会种苹果,栽个树就能结果,它是一个大众化的品种。所以我给它的定位是替代‘秦冠’。现在‘秦冠’还有几十万亩的种植面积,主要出口周边国家,走中低端市场。‘瑞阳’比‘秦冠’好吃,丰产性和‘秦冠’一样,亩产七八千斤,一元多一斤,效益还是不错的。”

赵政阳并没有踏进我设定的“矛与盾”的陷阱,而是分而议之,不作比较。

“‘瑞雪’是一个黄色苹果。虽然对中国人来说,可能更喜欢红色苹果,但就未来水果多元化的消费需求来说,‘瑞雪’是一个有特色的、品质非常好的高端品种。”

这一年来,在赵政阳团队的3个新品种中,我对“瑞雪”的接触最多,不仅在陕西,我在西藏和云南等地都见过这个品种的栽培表现,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它端庄秀丽的外表。赵政阳形容“瑞香红”为窈窕淑女,那么在我心目中,“瑞雪”是绝世佳人。

当然,“瑞雪”令我关注的还有它那有差异化的颜色,就像我今年4月在山东威海,那些大果园的老板几乎已经形成一种共识:苹果只要是红的就不种。言下之意,就是红色苹果缺乏差异化。

“这种想法我理解。”听我讲起山东老板不种红色苹果的共识,赵政阳也谈起了他的观点:“因为红色系品种在山东没有区位优势,所以他们要寻求突破口,要找差异化的品种,包括这些年也有人在做‘黄金富士’,‘富士’套袋后不去袋,连袋采收,不让它着色,反而卖得好。这就是消费者的多样化需求。”

赵政阳聊得兴起,讲了一通欧美国家的苹果颜色构成,并列举了目前市面上可以见到的非红色品种——“黄元帅”“王林”和“维纳斯黄金”。

“如果把‘瑞雪’跟‘王林’和‘维纳斯黄金’相比,你觉得有没有优势?”我找到了“瑞雪”的对比品种。

“我觉得他们跟‘瑞雪’不在一个档次上。”赵政阳非常自信地说:“我们当时选择‘瑞雪’的对照就是‘王林’,‘王林’有一个很大的缺点是果面不好看,但‘瑞雪’的果面很漂亮。再一个,‘瑞雪’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我们最后把它称作清香型的,属于那种高贵的……”

“就是它的香气没有‘王林’那般浓郁,是这个意思吗?”我诘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赵政阳略显尴尬地说:“我们把香气物质分为五类——酯类、醇类、醛类、酮类和烯烃类,像‘黄元帅’和‘嘎拉’是一种风味,它的香气主要来源于醇类和酮类,‘瑞雪’的香气主要来源于醛类和烯烃类,它们之间的香气构成不一样,这是我们从专业角度做的分析。”

“对消费者来说,这些不重要。”我笑了笑,想起自己曾经服务于论文的那段科研经历,随即又问:“你怎么评价‘维纳斯黄金’的口感?”

“它就是香味比较浓一点,除此之外,我也没看出它什么优点。”赵政阳似乎对这个市场上正当红的品种不屑一顾,他又强调了“瑞雪”的独特风味。

“你觉得‘瑞香红’能不能替代‘富士’?”我尝试性地问了一个终极问题。

“这个话我不能说。”赵政阳应道。他没笑,我倒笑了,笑自己用词不当,也许把“替代”改为“抗衡”更妥当。倒是赵政阳挺坦然的:“我自己说就有点吹牛了,在品鉴观摩会的时候我请大家去评判。当然,这也是我们的目标。”

“现在‘富士’的种植面积占到全国主产区的70%~80%,所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富士’仍然是一个主栽品种,但至少有1/3,甚至1/2的苹果主产区的‘富士’竞争力不强。在黄土高原产区,最有竞争力的‘富士’应该是产自海拔1 100~1 300 m的地方,像宝鸡、渭南南部、咸阳南部等海拔600~800 m的南部产区,‘富士’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在这些区域,我可以很自信地说,‘瑞香红’可以成为一个主栽品种。”赵政阳的战略还是避实就虚。

根据赵政阳的表述,我已经能勾画出他心目中的“瑞”字号的品种布局战略:让“瑞阳”去挤占“秦冠”的地盘,让“瑞雪”去抢占“王林”的地盘,让“瑞香红”去攻占适生区“富士”的地盘。

若能如愿,或能占下中国苹果版图的半壁江山。

打江山自然不容易,赵政阳在“瑞阳”和“瑞雪”这两个新品种的推广上也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先后组建了“瑞阳、瑞雪苹果推广联盟”和“瑞阳、瑞雪苹果发展联合会”,我甚至在西安周边的大道上看到过“瑞阳”和“瑞雪”的大型广告牌。

“现在回过头来,你怎么看这5年‘瑞阳’和‘瑞雪’的推广效果?”我问绩效。

“有收获也很辛苦,酸甜苦辣都有,但整体上不大满意。”赵政阳不由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们成立联盟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借鉴国外的俱乐部品种开发模式,同时结合中国的国情,让有意向的企业加入联盟,先从苗木做起,再到基地,再到销售……但联盟成员单位各有各的利益,所以这次和刘镇一起合作做‘瑞香红’的推广,在原来的基础上要有新的提高,给他独家授权,不像‘瑞阳’和‘瑞雪’有好多家企业做,而且这些企业不光是推广‘瑞阳’和‘瑞雪’,还有其他品种,造成大家的精力和投入都不到位。”

通过这几年的“木美土里”杯中国好苹果大赛,赵政阳认识了刘镇,认为他身上的那份情怀和执着很适合这类工作,而刘镇也有以新品种来打开其生态农业新投资版块的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和磨合,双方达成协议,决定由木美土里集团公司来独家代理“瑞香红”的推广开发。

“我觉得前面‘瑞阳’和‘瑞雪’的推广经历为 ‘瑞香红’的推广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性工作,所以‘瑞香红’是我们真正期待的,不仅是对这个品种的期待,也是对新的推广模式的期待,那就是我们科学家和企业家真正的紧密合作。”赵政阳对刘镇说。

“以前你既是选育者又是推广者,现在把推广者的角色交给刘镇来做了。”我梳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角色扮演。

“对!”赵政阳应道:“原来是我站到前台,现在我要站到他后边,角色明确,分工合作,我觉得这也是中国在新品种开发模式上很重要的探索和创新。”

“在新品种的推广过程中,还会涉及到一个知识产权的保护问题,你们原先在‘瑞阳’和‘瑞雪’的推广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这种困扰?”我问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在育苗行业中,“游击队”干倒“正规军”的案例比比皆是。

“你说得很对,这也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困惑。”赵政阳感叹道。在“瑞阳”和“瑞雪”的推广过程中,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曾先后起诉了当地私自育苗的3家合作社,结果则是不了了之。“像海升、华圣这些大企业没有授权,他们是不敢做的;少量的农户或企业偷偷摸摸育一点,我们是管不了的,但起诉他们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

“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在现有条件下,我们企业的苗木销售未来如果能占到 ‘瑞香红’种植面积的三分之一,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刘镇补充道。

就在昨天,我已经向刘镇介绍了一家专门做新品种知识产权保护的企业。如果堵不上这个缺口,任凭刘镇有多大的情怀和执着,这条路都会走得非常艰难的,断不是刘镇期待的能分一杯羹就不错那般容易。

“分别站在选育者和推广者的角度,你俩对‘瑞香红’有没有明确的目标?”我最后问赵政阳和刘镇。

“对我来说,有三点期望。”赵政阳说:“第一个,期望‘瑞香红’这个品种在中国未来的苹果品种结构调整中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第二个,希望我们能够为中国新品种的推广和开发探索出一种新的道路;第三个,期待我们以新品种为契机,从苗木繁育到基地建设,一直到产品的贮藏销售和品牌创建,能够探索出一种全产业链开发的新模式,为苹果产业的转型升级指明方向。”

刘镇说:“这几年的中国好苹果大赛,让我感觉到一些赛区的苹果种植者已经越来越难以生存了。在环渤海湾,在黄土高原的中低海拔区,‘瑞香红’的诞生可以为这些产区的种植者提供‘富士’之外的选择,而这样的新选择,意味着‘瑞香红’可能具有200万亩(13.33万hm2)的发展潜力。这种发展潜力无论是对整个中国苹果产业的升级改造,还是对我们企业的转型升级,乃至于对木美土里的肥料产业,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对我来说,在赵政阳和刘镇的身上,以及马锋旺等科学家和企业家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苹果产业的希望。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富士”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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