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树
〔摘 要〕唐寅在《秋风纨扇图》中塑造了一位落寞萧瑟的仕女形象,拉斐尔在《披纱巾的少女》中为我们展现了唐娜·维拉塔的绰约风姿。唐寅和拉斐尔所塑造的这两位来自不同国度的女性形象既相似而又不同。本文将从二位女性形象的比较中去感受中外女性之美。
〔关键词〕女性题材绘画;唐寅;拉斐尔;仕女画;比较
唐寅是绘画的多面手,在山水、人物、花鸟等方面皆有建树。人物画是唐寅绘画中很重要的部分,他的描绘对象大都是历史故事人物和仕女,造型优雅,用笔工致。《秋风纨扇图》现藏于上海博物馆,是唐寅中年时期的得意之作。画面描绘了一女子手执纨扇独自伫立在平坡上,秋风之中,女子面容略显凄凉冷漠。画风与早前相比已有明显不同:略师杜堇,略带写意,不时的顿笔却使画面愈发显得舒畅飘逸。画家还在画上作诗曰:“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作者寓意于诗画,不仅表达了画家对因年老色衰被抛弃的妇女的深切同情,也抒发了自己历经人生沧桑,看遍人生百态,终其一生都怀才不遇的感慨。其思想已然超越古人借团扇暗喻女子遭抛弃的“宫怨”局限,借题发挥讽刺世态炎凉。
《披纱巾的少女》或名《唐娜·维拉塔》是拉斐尔所作的一幅著名肖像画。据传画中女郎或是他的情人唐娜·维拉塔,画中的女性形象姿态优雅,面含微笑。拉斐尔不仅描绘出恋人的美貌与多情,更是运用丰富的色彩语言将唐娜·维拉塔的容貌和肌肤描绘得细致入微,精致细密的百褶衣裙与简洁的纱巾形成对比,进一步加强了主人翁独特的吸引力。白净的肌肤、银灰色的装束与奢华的首饰相映成趣。在这幅画中,宗教的神秘意味消失殆尽,作者减少了对理想化女性的刻画,而是凸显出活生生的人的形象,这无疑是画家描绘真实对象的结果。
一、《秋风纨扇图》与《披纱巾的少女》的内容比较
我们在欣赏艺术作品时,一方面是感受其内容,一方面是感受其形式。题材和主题这二者构成了艺术作品的内容。《秋风纨扇图》与《披纱巾的少女》都是人物画,都描绘了各自国度、各具特色的女性形象。但细分来说还是有所不同的,《秋风纨扇图》属于中国传统人物绘画的仕女图,这幅画的构思不管是从文学典故、图像传统还是唐寅个人的创作历程都指向“班姬”的图式。班姬即班婕妤,她才貌双全,因失宠作《团扇歌》以自悼。诗云:“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全诗巧妙地将团扇的遭遇与她的个人境遇相比,从而抨击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残酷现实。拉斐尔《披纱巾的少女》则属于人物肖像画,据说画中的女性形象是他的意中人唐娜·维塔拉的真实面貌。
题材属于艺术作品的外部内容,是显现的。主题是艺术作品的内部内容,是较为隐蔽的,需要细细品味才可感受到画面中含蓄的意味。虽然两幅绘画作品的题材是相似的,但他们的主题却各有不同。在《秋风纨扇图》中,作者唐寅流露出的感情是对被抛弃女性的怜惜与同情,进而感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社会风气。但在《披纱巾的少女》中,拉斐尔着意刻画恋人的优雅美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的爱慕之情,他的绘画所表现的是完全脱离宗教神秘意味的、真实的女性形象,充分体现了作者对人性的追求。而拉斐尔所刻画的女性形象之所以如此美丽动人,正是因为她们来自现实生活。
二、《秋风纨扇图》与《披纱巾的少女》的形式比较
艺术作品的形式由内在的结构和外在的语言两部分组成。在《秋风纨扇图》中,画家将仕女置于画面正中,从娟秀清丽的面容、颀长柔婉的身姿再到随风微拂的衣摆,全方位地为我们展示了美人的形貌。并且唐寅还在画面中点缀以水墨挥洒的山石、寥寥几笔却逸气横溢的草木,为画面增添了丰富性。近景的石头狞而瘦,以浓墨铺就,对女子的娇弱形象形成了强烈冲击;远景中以几笔淡墨绘成植物则无物可依、随风拂动,渲染了画面氛围。近远景通过用墨的虚实拉开,以表达出空间的层次感。此画构图简单且大幅留白,因此并不显得繁复,而是营造出一种空洞悲怆的感觉,不由让人感到萧瑟落寞。画面中的背景呈斜向布置,斜坡横跨整个画面,人物本身立于地面上,在空间上给人以平衡之感。而陪衬物主要是植物和石頭,唐寅如此独具匠心地把竹石按斜向的线条分别布置,营造出一种无依无靠,漂泊悲寂的艺术画面。拉斐尔在《披纱巾的少女》中虽然同样将主角置于画面正中,但他却不似唐寅在《秋风纨扇图》中画出了女子全身,而是画一幅半身肖像,且没有景物点缀。拉斐尔采用经典的三角形构图,整个画面稳定而和谐。作者将背景颜色处理成深色,着意衬托光彩照人的女郎,使艺术接受者的注意力放在美人姣好的面容与白皙的皮肤上,给人以美的感受。
艺术语言则是艺术作品所表达的物质手段和作品的外在形式,它最终实现了艺术作品的完成。艺术语言有着塑造艺术形象、传达艺术内容和审美两大基本功能。在《秋风纨扇图》中,唐寅塑造出这样的女性形象:她高髻如云,鹅蛋脸上一双柳叶眉,细长又微微上挑的双眼似乎在诉说她心中的愁绪。她的身姿清瘦修长,略微垂首含胸,稍呈S型的站姿,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忧伤之中。作品中对于人物的描绘主要运用白描手法。在人物服饰褶皱的处理上,唐寅融入宋人李龙眠的行云流水描和颜辉的折芦描,同时将自己娴熟老练的笔法表现得酣畅淋漓。他运笔灵动利落,转折方劲,画面上线条的节奏感极强,整个人物温婉中有凝重,柔媚中带忧愁。整幅作品虽然以水墨为之,却能于粗细浓淡变化中显示丰富的色调。画面中点缀以水墨染渍的湖石和白描双钩的竹叶,从而形成兼工带写、刚柔并济的艺术特色。唐寅塑造的这种女性形象也为我们展示了封建社会晚期人们的审美新变。从丰腴美艳的唐朝仕女形象到弱柳扶风含蓄柔婉的明清仕女风格,折射出整个社会风尚的变化。拉斐尔则在《披纱巾的少女》中描绘了一位面容艳丽、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姿态优雅的女郎,她深色的头发束起,整齐地挽在脑后,头上披着一条闪着柔和金光的纱巾,身穿精致华贵的衣裙,衬托出少女姣好的面庞。这幅女子肖像画运用了极为丰富的绘画语言,拉斐尔充分发挥他对色彩的表现力,大胆地用亮色来转换色彩,整幅画面色彩明亮。他每一笔都流露出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塑造人物形象比例准确、光影自如运用、色彩明丽、画面构图稳定。同时又以真实人物塑形,抛弃了不必要的神秘色彩,增加了形象的真实性,从而创造了欧洲历史上典型的女性美的形象。他以优美的、诗一般的绘画语言将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思想、理性与科学的追求在画面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结 语
唐寅和拉斐尔用各自不同的艺术语言为我们展示了同一时期不同国家的典型化、理想化的女性美形象,她们都是男性视角下的女性美,但是她们的美又是不同的,中国的女性美是含蓄婉转的,外国的女性美是直观艳丽的。
在这一时期,中国的文人画家描绘的仕女形象通常不只是着意描绘其美丽的面容、优雅的身姿,而是常常在画面中表达对于女性的情感,或欣赏或怜惜或同情,有的画家还会借画抒情,表现自己内心的想法,比如唐寅的这幅《秋风纨扇图》,既是对于画面中女子的同情,更是对于自己坎坷经历的感慨。而文艺复兴时期西方的画家在女性形象绘画中总是着意描绘对象的美貌和绰约的身姿,很少借画抒情,他们更多表达的是冲破神学桎梏、揭下宗教神秘面纱的人间女子形象。《披纱巾的少女》之所以如此典型,拉斐尔的圣母画像之所以如此美丽动人,与他绘画形象的真实、贴近人间有极大的关系。通过对《秋风纨扇图》和《披纱巾的少女》比较研究,我们不仅能了解两位名画家在作品内容和形式上的异同,更是能透过作品的内部规律去发现、探索、梳理同一时期世界上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社会背景、政治权力、经济发展、思想文化和审美风尚的异同。
(责任编辑:杨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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