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高淳

朱莉

高淳于我是一个遥远陌生的存在，在我41年的人生版图上，没有一星点交集，既无至亲在偏隅一角耕作春秋，也无好友在繁华闹市点播发展，更无同学在烟雨小巷书写人生。《江苏土地》2019年年会在高淳召开，我如期而至，零距离地和她接触了三天，适逢阴雨天，近距离地看山、观树、赏水、听雨，如果要用一个文艺的词来形容高淳，没有什么比“烟雨”这一个词更合适了。

高淳被誉为“江南圣地”，素有“日出斗金、日落斗银”的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说到“江南”，我们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条条逼仄的小巷，斑驳的白灰墙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从小巷深处逶迤走来，轻扣着青石板，戴望舒诗里的雨巷立即从眼前铺陈开来。我曾去过无数老街小巷，小巷就如一道道奔腾的脉搏，城市的热闹、喧嚣都在这脉搏中跳跃着、显现着。人头攒动的游客，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拥挤、匆忙掩盖了老街小巷的古朴和真实的韵味。

高淳的老街更符合我印象中的小巷，特别是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时，小巷里少有人走动，撑着的伞，就成为小巷独特的风景，有人说要是有点阳光就好了，我觉得在烟雨中走进小巷更有一番别致的雅趣，迷蒙烟雨渲染了一种凄美婉约、清新又神秘的意境。

高淳老街分布着成片的明清建筑群，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关王庙”“高淳民俗馆” “新四军一支队司令部”“杨厅” “高淳民俗表演馆” “乾隆古井”等几处景点穿梭在老街的经络中，古朴温婉，典雅娴静，被中外学者和游客誉为“东方文明之缩影”“古建筑的艺术宝库”。

大凡景区能打动人心、牵住人思绪的，留住人脚步的或是一隅静谧安宁的书屋，或是一口穿越历史的古钟，或是一棵诉说沧桑的老树。老街打动我的却是一句话“照顾您最爱的人”，这是一处景点墙上的一行绿色竖字，这爿墙在大地上孤独行走了几百年，上面的标识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唯有这绿色的几个字特别清晰，温暖了我的心，温柔了时光。字下面是一座理发雕塑，理发老人满眼慈爱地做着理发的姿态，也许正在给他所爱的老伴或子孙理发，看来不管历史的车轮行驶到何处、何时，能够抵达灵魂深处的永远是温暖人心的亲情。“照顾”这个词真好，世间所有温馨的亲情都在“照顾”中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高淳水网密集，到高淳不看水就太可惜了，高淳的水千姿百态，别有一番情怀，有怀抱浩浩明月的，有肩挑远山黛眉的，有手握墨染田园的，有足磐纤草野芦的。这里的水与山，与草，与花，与房舍，幻出变化无穷的风韵。

大巴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隔着窗遥望远处的风景，这是一片水的世界，一望无垠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淺水养殖区给灰色的冬天铺上一层滟绿的底色。这是怎样的水，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还是看不到水的边，真是接天绿水无穷碧。弱风采水而来，湖水如微微拂动的大块丝绸，丝丝细雨如九天仙女洒下的一根根银针，密密地在丝绸上绣着最美的花。河与河之间，湖与湖之隙，塘与塘之边，点缀了少量的农田与房舍，农田上种满了青菜、菠菜和大蒜，如翡翠丝带一样铺陈在大片的水里。星星点点的白墙黛瓦徽式房屋被镶嵌在丝绸中，如美人轻披的华服上缀着的珍珠，更像在一片汪洋中寻找归宿的小船。似乎水才是世界的主宰，其他的一切都是陪衬。万物笼罩在烟雾中，我在想，要是晴日，这一片水也会在阳光的爱抚下，氤氲着朦朦胧胧的水气，如烟、如雾、如纱、如缕。在如是的美景中，我看到了勤劳、细致、富足、安乐。

湖边簇拥着一丛丛芦苇，细雨洒在芦叶上，沿着芦叶边缘滴下，如少女清浅透亮的泪，这儿的芦苇与别处有细许不同，疏淡的红如傍晚染上红晕的天空。一棵棵垂立在湖边，朝朝相望，暮暮凝眸，湖水中倒映着芦苇清瘦的身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缠绵地守望。我的心中浮起一丝丝感动，不知这绵长的坚守下，又掩藏着怎样的深情和执着，多年以后，芦苇回眸凝望，可否记得曾经有一过路女子深沉凝视过她。

和湖水朝夕相伴的还有一棵棵菖蒲，擎着细长圆润的蒲棒矗立在河边，犹如一枝枝毛笔，以苍穹为纸，以碧水为底色，以雨露霜雪为墨，在天地间恣意挥毫不倦的青春，日日如是，夜夜不辍，让生命在阡陌与田园中绽放出水墨之花。

正忘情地欣赏大自然的馈赠时，一只翩飞的白鹭惊醒了我，同座赞叹道：“这儿的生态真好，白鹭这种鸟只有在生态环境好的地方才能存活。”广袤的湖水如慈爱的母亲一样，敞开胸怀，任田舍、烟雨、芦苇、菖蒲、白鹭这些从唐诗宋词中走出的娇俏可爱的孩子，在她的怀中撒欢，涂抹一行行如歌的抒情诗，我似乎看到了一位白衣折扇男子无限惆怅地浅吟低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高淳是世界慢城联盟授予的中国首个“国际慢城”。对于慢是没有概念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略“慢”的内涵。要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刻入骨子的“慢”，不妨到大山村走走吧！

轻如蚕丝的细雨，像顽皮的孩童一样追逐着我们轻快的脚步。许是雨的原因，大山村大多数人家都紧闭着大门，这是一个集游玩、观光、休闲、吃喝于一体的小村，每家门口都有大石块垒着一个花池，小花池里长着青菜，只有少数几户大门敞开着，卖着竹编小玩意，不宽的路上无一人，也没有一辆车，慵懒的时光在这里慢慢流淌。

行走在大山村的石阶上，沐风听雨，绵绵细雨洗去了飘浮在空气中的烟火味，只留下清新的新枫味。青山碧水，紫色的马鞭草如天空的繁星一样洒落在小山村的角角落落，在成片成片旧绿中悄悄地探出头来，炫耀着不一般的姿色;精巧的小红灯笼像痴情的女子一样紧紧地依偎在统一的木质招牌旁，伴着和风细雨倾诉着长相依的传说;依河站立的枫树像一个个谦谦公子，层层叠叠的红枫叶间染些许黄色、绿色，让人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丰富多彩。“暖暖大山村，袅袅山中烟，狗吠深巷中，鸡鸣红枫巅。”大山村处处流露着“小家碧玉”的精致妩媚和“大家闺秀”的雍容大气。

极目远眺，古塔掩映在远山里，薄雾细雨环绕其中，披红叠绿，含黛隐墨，点紫熏黄，深浅交替，浓淡相拥，把目光收回，碧波漫流，红苇摇曳，鸡冠花喷火，精致的细描与粗犷的写意、恣意的泼墨与斑斓的震撼扑面而来。河塘、草花、苇荡、红枫和烟雨在古意悠长的境界中泼洒出色彩斑斓的油画套叠在水墨画上的奇妙景象。

时光如白驹过隙，大山村行很快结束了，我的心中生出些许不舍，唯愿时光永远静止，停留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