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电影《妈》中的女性形象

2020-11-06 02:50廖国沁
美与时代·下 2020年8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电影母亲

摘  要:电影《妈》是2020年唯一线上按时上映的贺岁片,在疫情的特殊时期放弃了传统院线上映的方式,选择线上网络免费观看的模式,在大年初一准时与观众见面。电影以欢快的叙事语言描述了一个儿子与母亲在去往俄罗斯的路上,发生的一系列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电影《妈》中的女性形象分析以女性主义电影批评理论为基础,从性别的角度重新切入影片,解构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剖析当今社会对于女性的歧视与压迫。

关键词:女性主义;电影;母亲;妈

作为一场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展开的思想文化运动,女权主义思潮在后结构主义的背景下迅速发展。女权主义电影批评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理论分支,作为一种表象性的叙述语言和大众化的娱乐形式,电影鲜明地体现着意识形态的制约[1]560。在庄士顿、劳拉·穆尔维、米切尔等众多女性主义者的努力下,揭示了父权制统治下的叙事作品对于女性的歧视与压迫,以及对女性形象的偏见,希望以此打破社会结构中女性永远处于被动地位的限制。然而时至今日,在中国上映的电影中,妇女在叙事故事中依旧没有摆脱困境。本文从性别的角度对《妈》进行重新解构,一探父权制社会结构中对于妇女社会性别的束缚与压制。

一、窒息又崇高的母亲

菲勒斯中心主义的核心观点认为,女人在父系无意识形成中的作用是双重的,首先她象征着由于她确实没有阳物而构成的阉割威胁,由此她就把自己的孩子带进象征式之中[1]562。女人由于“流血性创伤”的缺陷①,在长达几千年的父系社会中,她们一直被认为是男人的财产和附属品。亚里士多德更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女性的价值,认为女性是下等的、被统治的,她们除了完成家庭劳作以外对社会科学作不出任何贡献;卢梭始终将女性归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的使命便是服从男性;弗洛伊德认为女性没有道德,缺失男性的公正意识。而中国历来有《女戒》《女德》等强调“三从四德”的妇女伦理学,女性就应当相夫教子,为家庭服务。正是这种无意识,在女性身上铐上了许许多多的枷锁,女性似乎生来就是为男性服务的。在卢梭看来,重视妇女的教育也只不过是因为男人的教育是在母亲的手中[2]8。

在男权主义语境下的叙事作品中,母亲作为教育男人的女性形象,被限定在几个典型之中,她们要么是自我牺牲的、崇高的、圣徒式无私奉献的,要么是残酷的、占有欲的、令人窒息的[2]13。而在《妈》这部以母亲为主角的叙事电影中,母亲的形象并没有超越这种范式。影片中母亲的第一个镜头出现在影片的十分二十一秒,男主角徐伊万在火车上找到母亲拿取门锁钥匙,以便拿自己的护照飞往美国,阻止妻子使用二人共同研发的产品“暖霸”参与竞标。然而在男主拿到钥匙下火车之后,母亲在背包夹层中翻出了男主的护照,但是火车已经启动,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男主扒上火车。在上火车后,男主原本计划在火车的下一站集宁下車,再转去美国。然而在下火车后,男主摸到口袋中的奶糖动了恻隐之心,遂而决定陪伴母亲前往莫斯科,二人的旅途正式开始。

乍一看影片中的母亲有自己的爱好、想法和梦想,她放弃了与儿子同乘飞机去莫斯科而选择独自乘坐火车前往莫斯科参加演出。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与儿子一同坐上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但是在接下来的镜头中,她的过度关怀、控制欲、母爱的崇高都一一呈现出来。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将儿子的衣食照顾得无微不至:儿子应该吃什么、吃多少、穿多少衣服、用什么床单、什么时候上厕所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在相处的过程中多次催促儿子生小孩。母亲的控制欲使得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孩子的身体健康、感情以及智力的情况,无论她孩子的年龄有多大,也无论她的孩子是否需要这样的关怀,因此塑造出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令人窒息的母亲形象。

那么母亲的这种关怀是否获得了孩子的认同及感激呢?很显然并没有。在母子二人相处的过程中,母亲想要掌控孩子的生活,而孩子想要摆脱母亲的掌控,双方都处于一种比较紧张的情绪。影片交代了母亲卢小花为了爱情与丈夫结婚并且在新疆多待了8年,然而这段以爱情开始的婚姻并不美满,婚后丈夫的酗酒与家暴都让她心力憔悴,多次想要一走了之,却都因为孩子留了下来。并且表示“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你(儿子徐伊万)而活着”。诚然,这种圣徒式的母亲在中国不计其数,她们忍受着婚姻的不幸,身体和心理都遭到巨大的迫害,但是她们却没有做出任何实际的反抗举动,甚至是提出离婚申请。她们将自己奉献给家庭、丈夫和孩子,即使遭到丈夫的迫害,对婚姻失望,也只会将自己的关怀全部集中到孩子身上,以孩子为中心。而社会对于这种牺牲式母亲的态度是认可甚至是倡导,正如E·安·卡普兰对牺牲感伤小说的讨论一样:“母性作牺牲的感伤小说对母亲行为来说强调了哀婉动人的方面,并这样揭示出一些妇女忍受的苦难,因为这是社会准许的,是强迫的崇拜。”[2]16正是这种自我牺牲的人格将女性指定在父权制社会语境下的一个从属地位,妇女的价值观被这样的标准所制约。

总之,母亲卢小花虽然人物性格丰富立体,但是依旧无法挣脱父系社会无意识的压迫,在潜意识中以男性为尊,放弃自我。而社会对于母亲牺牲的认可与母性崇拜也不过是再次加深对女性的压迫与束缚,使人们潜意识中的母亲应当是伟大的、牺牲的形象,这对女性是不公平的。

二、看似独立的妻子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妻子这个重要的家庭角色,并没有受到重视,她们被认为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是某个男人的妻子,或某个孩子的母亲等“多重”身份,然而却没有一个是她自己。奥地利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在社会背景的局限下,也将妻子看作是男人的附属品,他认为,“女人的主要作用就是当乐于助人的天使,为男人的需要与舒适服务”[3]143。时至今日,在众多女权主义先驱者的努力下,妇女地位有所提升,她们可以摆脱所谓的“女性的奥秘”,走出家庭、走进社会,实现自我价值。影片中男主徐伊万的妻子张璐,似乎就是一位积极主动,有思想、有见解的新女性。

影片一开始就交代了二人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妻子正在要求丈夫同意离婚,并且自己要带着二人一起研究出来的专利产品——“暖霸”前往国外发展。然而徐伊万并不同意,在二人接下来的对话中,我们可以得知:他似乎总想要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妻子的身上。而这种将意愿强加于人的行为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人们会把孩子的性格缺陷或者行为缺陷的错误归咎为母亲的过错,正如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中提道:“人们突然发现几乎为了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怪罪母亲。……每一桩病史中,都能够找到一位母亲——一位受到挫折、压抑、烦恼、折磨,从未得到满足的、不幸的妇女,一位苛求的,爱找岔子的、泼妇似的妻子;一位抛弃孩子、或溺爱孩子,支配统治家庭的母亲。”[3]251而妻子正是无法忍受徐伊万的性格才决定毅然决然离开的,而这样的结果归根到底似乎都是母亲的过失。

但有意思的是,徐伊万的助手在机场偷偷观察张璐的时候发现:在张璐前往美国竞标的路途中,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还有一个条件优秀的男律师。通过二人在机场中的互动以及与助手的话语,暗示着张璐与男律师有可能不只是普通业务关系,或许二人已经暗生情愫,只是还未正式确认关系。而在后面的故事发展中,张璐也与这位律师形影不离。从职业上来看,张璐在过去的几年中,付出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和丈夫一同研制产品,“暖霸”就是二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她摆脱了“女性的奥秘”,逃出了“集中营”②,在社会中实现了自我的价值。但是在现代社会中,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事业上取得成功的妇女,在婚姻中并不一定总是美满的。张璐就是这个典型,然而当她要走出这段不美满的婚姻时,总会有另外一个异性为其开路。

综上可知,张璐这个角色虽然给观众塑造了一个有想法、有主见的职业妇女形象,但是从本质上来说,社会对于妇女的压迫并未消失殆尽。从徐伊万到男律师,从一个男人再到另外一个男人,女性依附于男人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对于女性的歧视与偏见也没有消失。

三、途中的外国女郎

在劳拉撰写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她使用了精神分析法分析当时好莱坞电影对妇女的歧视与压迫,她认为电影无视了观众的存在,为观众创造了一个密封的世界,激发他们窥淫的幻想。影片中妇女的外貌具有强烈的视觉和色情感染力,吸引着人们的视线,迎合着男性的欲望,最大程度地增加了影片中的男性与荧幕前观众观看的快感。在徐伊万与母亲去往莫斯科火车途中遇到的一位外国女性乘客,就起着满足男主与观众视觉快感的作用。

这位外国女郎娜塔莎的出现看似偶然,但对叙事电影来说其实是必然的,因为“在丝毫没有受到挑战的情况下,主流电影把色情编入了主导的父系秩序的语言当中”[1]564,所以电影中出现一个被(色情地)观看的人物是必不可少的。娜塔莎确实也基本承担了影片全部的色情镜头:初次见面时的第三视角对娜塔莎腰部的观看,抽烟时男主视线对其唇部与胸部的打量。这两种视角前者是从观众的角度展示的情景,后者观众的视线与男主的视线合二为一,荧幕前的观众通过男主的眼睛“看”,二者丰富了影片中女性“被看”的角度,以及她最后在火车站外与男友热情亲吻的镜头,这些都加強了观众“看”的快感。

但是这个承担“被看”的女性角色本身重要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正如勃德·波埃蒂舍所言:“算数的是女主人公所挑起的东西,或者不如说是她所代表的东西,她就是那个人,或者不如说她在男主人公中所启发的爱或怕……而女人却丝毫不重要。”[1]568徐伊万与娜塔莎相遇的时候,二人的情感都遭到了挫折,徐伊万遭遇离婚危机忙得焦头烂额,而娜塔莎听说了自己的男友出轨之后心情一落千丈,这个契机使得徐伊万与娜塔莎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二人在抽烟时初次了解,在吃饭时互诉心事,在车尾时发泄情感,敢爱敢恨的“解语花”娜塔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徐伊万的苦衷与对于母亲的烦恼与困惑,鼓励他对母亲的控制欲进行斗争,勇敢地活出自我。在车尾发泄情感时,娜塔莎甚至大胆地扔了订婚戒指,同时她也怂恿徐伊万把结婚戒指扔掉,但是徐伊万最终还是没有扔掉戒指,这个情节凸显了女性的感性与男性的理性。而娜塔莎在下车后听了前来接自己的男友的解释,以一个热情的长吻结束了他们的矛盾与隔阂,放大了妇女性格中的感性冲动。

娜塔莎的出现加重了卢小花与徐伊万母子之间的矛盾,使得二人为此数次争吵:经历分离之后再次和好。但是如果没有娜塔莎,卢小花与徐伊万之间还会发生争吵吗?答案是肯定的,二人之间的矛盾素来已久,娜塔莎出现的作用只是启发男主心中的情感,指出母亲给男主带来的压力与烦恼,控诉支配统治家庭的母亲,而娜塔莎角色本身并不重要。承担了色情视线与“解语花”作用的娜塔莎,实际上只是电影中的一个工具人,她是父权制社会意识下,男性在电影中所塑造的一个幻想。她可以是外国女郎,可以是中国妇女,也可以是任何人,都只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而塑造的。

四、结语

电影《妈》作为一部贺岁档的影片,它具有一定的娱乐性,而以家庭情感为主题,在社会上也确实起到了教导人们珍惜亲情的意义。但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再次切入,就会发现《妈》中所反映出来的对女性的不公与压迫的社会意识。控制欲极强的典型母亲、职业型的符号妻子,以及缺乏理性的外国女郎,这三个女性都是“社会建构”下的产物。电影艺术已经发展了百余年,但是女性形象要想在电影中摆脱歧视与偏见,还任重而道远。

注释:

①在菲勒斯中心主义中,女性只能作为被阉割的对象,天生就带着没有阴茎的流血性创伤。

②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中,将家庭比喻为集中营,她鼓励妇女们逃出集中营,在社会与工作中找到自我,实现自我。

参考文献:

[1]李恒基,杨远婴,主编.外国电影理论文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

[2]卡普兰.母亲行为、女权主义和再现——情节剧和妇女影片(1910—1940)中的母性[J].姚晓,译.当代电影,1988(6):7-25.

[3]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等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作者简介:廖国沁,广西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艺术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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