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执法者合力摧毁庞大犯罪暗网

杨先德

今年7月初，欧洲司法组织（Eurojust）、欧洲刑警组织（Europol）以及法国、荷兰等欧盟成员国司法机关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宣布欧洲各国犯罪调查机构近期联合破获了一起跨国有组织犯罪。这些有组织犯罪分子使用一款加密电话（EncroChat）从事谋杀、贩毒等有组织犯罪活动，法国、荷兰、英国等国执法司法机关在此次行动中逮捕了800余名犯罪嫌疑人。

关键技术突破，撕开犯罪暗网

针对这一有组织犯罪活动的调查始于法国。法国国家宪兵队（法国的警察组织）和司法机构早在2017年就开始关注和调查使用EncroChat加密电话从事犯罪活动的情况。之所以会关注到这一设备，是因为法国司法机关在对很多刑事案件的调查中都发现了EncroChat手机。EncroChat本是一家加密电话通信服务提供商，其开发的EncroChat手机是一款加密手机，是修改版的安卓手机。该手机无须用户使用SIM卡关联账户。手机配置有双操作系统，一种是正常的系统，另一种是隐秘的系统，后者用于发送秘密信息。这款手机移除了照相机、麦克风、GPS应答器和USB端口等设备。手机用户可以删除手机上的所有信息，也可以通过远端向其发送自杀密码（kill code）的方式遥控删除所有信息。该手机售价高达1000欧元左右，每半年的服务费达1500欧元。生产该手机的公司能够提供全球范围内的通信服务，在案发前全球有至少6万EncroChat手机用户。使用该手机传输的加密信息，无论是手机硬件上还是通过网络截取都无法获得，因此一般来说即使是执法者也很难获得相关通信信息。

但是这并没有阻止执法者破解这一加密通信系统的脚步。法国执法者发现该通信系统的服务器位于法国后，加大了技术侦查的力度。法国国家宪兵队在侦查中取得一项关键技术突破，通过在该系统传播信息的链条某部位安装一款设备，使得警方可以监听犯罪分子通话，最终解密了大量由EncroChat加密的通信内容，至此通过加密通信系统编织的犯罪暗网在执法者面前暴露无遗。在一定时间内，EncroChat公司并未发现这一行为，等到他们2020年6月意识到系统的安全性出了问题时，该公司向所有用户发出警告信息，告知执法者可能已经侵入平台，建议用户立即扔掉手机。该公司同时关闭了公司网站。

国际执法合作扩大战果

考虑到使用EncroChat手机实施犯罪行为的广泛性，法国执法者并没有选择单独行动。2019年4月，法国向欧洲司法组织提出申请，由后者立案启动欧洲国际执法合作程序，并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调查该案。在欧洲司法组织、欧洲刑警组织牵头下，法国、荷兰警方和司法组织签订了执法合作协议，共同开展调查工作。

在EncroChat公司和利用加密通信系统实施犯罪的犯罪分子还没有察觉之前，一张天网已经向他们撒下，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联合调查组对法国警方依照该国法律获得司法机关批准后监听和截取的数百万条信息进行了分析，从中发现了诸多涉及毒品、武器走私、洗钱、谋杀、抢劫、绑架等严重犯罪的线索。联合调查组将通过数据分析获得的犯罪线索与相关国家执法者分享，各国根据这些信息正同步开展实质性的侦查活动。

在此次联合调查中，法国开展了代号为“艾玛95”的行动，法国宪兵队成立了由60名成员组成的专案组，在跨大区法院的治安法官监督下开展行动。法国执法者没有透露在法国的具体执法结果数据。荷兰则启动了代号为“莱蒙特”的执法行动，共有数百名侦查人员参加。该项行动是在荷兰国家检察院的检察官领导下开展的。荷兰警方已逮捕了100多名嫌疑人，缴获数吨毒品，摧毁了19个生产合成毒品的实验室，并在突击搜查行动中缴获近2000万欧元现金。英国警方借助国际合作伙伴的出色工作，投入500多名警察调查相关案件。英国警方已经抓获了700余名犯罪嫌疑人，查获70余件武器、2吨毒品，缴获5400万英镑现金。此外，该执法行动有效阻止了200余起可能的谋杀案件发生。从这些初步侦查的结果来看，欧洲国际执法司法合作颇有成效。当然，暴露出的犯罪暗网之庞大与复杂，也让人触目惊心。

欧洲国际司法合作前景广阔

应该说，如果没有有效的国际合作，单凭任何一国的执法力量是无法有效摧毁这一系列犯罪组织的。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也可以说得益于欧洲多年来的国际司法合作体系建设。这里不得不提参与此次执法活动的两个欧洲国际司法合作组织——欧洲司法组织和欧洲刑警组织。欧洲司法组织是隶属于欧盟的国际司法合作机构，其由欧洲理事会（European Council）动议设立。“9·11事件”发生后，欧盟根据2002年187号欧洲理事会决定，正式组建了欧洲司法组织。该组织旨在加强欧盟成员国之间以及欧盟与其他国家之间在侦查、追诉跨国严重犯罪方面的协调与合作。该组织由欧盟各成员国指派一名国家代表组成委员会进行管理，这些国家代表必须从成员国的检察官、法官和警官中挑选。该组织成员国最多时为28个，随着丹麦宣布退出该组织以及英国脱欧，该组织目前有26个成员国。欧洲刑警组织是欧盟的执法机构，总部位于荷兰海牙，其宗旨是维护欧盟及欧盟成员国公民的安全，着力打击恐怖主义、网络犯罪以及其他一些有组织跨国犯罪。欧洲刑警组织向欧盟各成员国司法和内政部长组成的委员会负责，内部则由一个管理委员会负责具体的管理和运行。相较于欧洲司法组织的协调者角色，欧洲刑警组织是一个更具有力量的执法组织。

在此次针对利用加密通信系统从事有组织犯罪行为的执法活动中，欧洲司法组织主要负责统筹协调各相关国家的司法合作，比如通过“欧洲侦查令”等欧洲司法合作工具协调各国的执法行动。在本次执法过程中，欧洲司法组织共组织联合调查组召开过五次协调会议，除了相关欧洲国际组织和调查小组成员方，西班牙、瑞典、挪威和英国也参加了部分会议。协调会议主要解决的问题包括确定平行或联合调查行动、决定最合适的合作框架、解决潜在的司法冲突等。执法行动中的日常协调会议则由执法参与方在欧洲刑警组织的主持下召开。其实，欧洲刑警组织在联合调查的早期阶段即已介入提供支持，包括协调和安排跨国合作，提供数据分析和财物支持，提供技术专家以及一个安全平台供各参与方交换信息。非常重要的是，欧洲刑警组织的庞大团队在此次执法行动中，帮助处理和分析了从法国等调查方获得的海量的信息，并将有价值的分析成果提供给相关的国家。欧洲刑警组织为欧盟跨国犯罪的执法情报和信息中心，雇用了100多名犯罪分析专家，拥有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这是各成员国本国执法力量不具备的优势，这些优势在此次执法活动中得以彰显。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虽然已于2020年1月31日退出了欧盟，相应地也就不再是欧洲司法组织和欧洲刑警组织的成员国，但是这并没有切断他们与欧盟成员国的国际司法合作。欧洲司法组织和欧洲刑警组织与相关非成员国家也存在广泛的司法合作，比如欧洲司法组织就有美国、挪威、瑞士等非欧盟成员国派驻的联络司法官。英国脱欧等现象的出现确实考验着欧盟的生命力，但是就国际执法司法合作领域而言，欧盟各成员国的合作只会、也必须增强。主要原因是欧盟各成员国面临着共同的治安难题，包括恐怖主义、国际毒品走私、洗钱、伪造货币、诈骗以及非法移民等违法犯罪问题突出;伴随科技的发展，尤其是网络技术的进步，使得犯罪更加容易突破地域的限制，更加容易形成有组织犯罪，治理和打击难度加大，迫切需要各国联合行动、加强协作。EncroChat案的成功破获即为明证。

欧洲国家此次联合执法活動也给我们带来很多启示：一是利用网络进行犯罪已经向更加隐蔽和更加有组织化方向发展。这不仅表现为网络电信诈骗等涉财犯罪，犯罪暗网的存在更可能滋生恐怖主义、洗钱、毒品走私、人口贩卖等严重危害社会安全和公民人身安全的犯罪，需要执法机构在技术上和执法方式上的跟进。二是加强跨国司法合作是大势所趋。执法司法作为重要的主权事项，国际执法司法合作向来是比较敏感复杂的领域，涉及合作国之间在法治理念、司法体制和人权保障水平上的相互信任、相互承认、相互支持。因此，如果想应对越来越广泛的跨国治理难题，各国在法治发展的方向上应该是求同存异，方能确保合作的可能性和有效性。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