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露华
摘 要:《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弥漫着维多利亚时代历史气息,成功地吸引读者去一探究竟。这部小说与维多利亚时代文学巨匠托马斯哈代的《无名的裘德》有着强烈的互文关系,具体表现为对它的人物塑造和情节发展的模仿以及改编。在二者间互文关系网之下交织着作者对维多利亚时代文学的讽刺态度,具体表现为对维多利亚时代作品中惯用的全知全能视角的反讽。
关键词:《法国中尉的女人》;《无名的裘德》;互文关系;反讽
福尔斯与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家、诗人托马斯·哈代有着紧密联系。他曾写过一篇题为《哈代与女巫》的文章,文中可见其对哈代的敬仰之情。此外在丹尼·维旁的采访中,他承认自己私下对哈代很感兴趣。正如他自己所说,哈代就像他的邻居,因为他住的地方叫多塞特,正是哈代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我可以从书房的窗户看到他的‘王国”[1]。16这位维多利亚时代作家创作了许多文学名著。一些学者论证了《法国中尉的女人》与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一双蓝眼睛》等作品之间的互文关系。本文另辟蹊径,选取哈代的《无名的裘德》来分析《法国中尉的女人》和维多利亚文学作品之间的互文关系。
一、《无名的裘德》之于《法国中尉的女人》
《无名的裘德》是哈代的代表作之一。它以悲伤的笔调描写了农村青年裘德的悲惨生活。裘德是一个贫穷而多愁善感的人,同时又有着远大志向。他当了石匠的学徒,经过艰苦的努力,学会了所有的东西。越过重重困难,他最终来到了基督大教堂这个大学城,这个在被他视为知识圣殿的地方,可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得到更好的教育。
女主人公苏(Sue)是一个受过正规教育的女孩,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成为了一名工匠。她的社会地位几乎和裘德一样低微。作为一名女性,她的言行反映了19世纪末萌芽中的女权运动的影响。由于从学校教育中吸收了许多新思想,苏在气质上比裘德更激进。但遗憾的是她缺乏勇气去抵抗社会上的邪恶力量。两人不顾一切相爱了,然而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被教会祝福,甚至被世俗世界鄙视。
《无名的裘德》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里社会习俗束缚下人们的苦难。两位主角竭尽全力与根深蒂固的社会习俗作斗争,但他们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法国中尉的女人》讲述的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与《无名的裘德》有着相同的历史背景。查尔斯和萨拉之间的爱情也不被世人所接受。此外,《法国中尉的女人》与《无名的裘德》在情节发展、人物塑造等方面都有相似之处。
二、《法国中尉的女人》与《无名的裘德》的互文性关系
互文性是指文本之间相互作用的一种关系,是在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思潮下产生的一种文本理论。在这一理论的指引下,可以看到任何作品都是在模仿和改编之前的文化和文本的基础上形成。克里斯蒂瓦(Julia Kristeva)借用巴赫金(Mikhail Bakhtin)的“对话”概念并加以扩展,提出了“互文性”的概念。之后,罗兰·巴特、米歇尔·福柯、雅克·德里达和杰拉德·热奈特等理论家继续探索文本之间的相互关系。互文性这一术语自1966年首次被提出以来,距今虽只有40多年,却已然成为当代文学理论和文化研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法国中尉的女人》与《无名的裘德》两部作品同中有异,从互文角度来看,《法国中尉的女人》对《无名的裘德》既有模仿又有改编。
(一)对《无名的裘德》的模仿
《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文本对哈代《无名的裘德》的模仿主要体现在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两个方面。首先情节发展方面,裘德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他意外地与一个浅薄,庸俗又诡计多谋的女人阿拉贝拉结婚,但后来爱上了一个具有独立人格和先进思想的女人苏(Sue)。可最终在世俗的巨大压力下,苏离开了他。《法国中尉的女人》情节的发展与《无名的裘德》相似。查尔斯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自幼丧母,父亲在查尔斯21岁时死于酗酒和过度享乐。他和欧内斯蒂娜订婚了,这位未婚妻是个娇生惯养、爱虚荣的姑娘。最终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萨拉,一个善于独立思考和富有个性的女孩。由于已经订婚,他与萨拉之间的爱不被世人祝福,最终萨拉离开了他。所以《法国中尉的女人》中故事的前一部分和《无名的裘德》的情节很相似。
其次在人物塑造方面,《無名的裘德》塑造了许多生动的人物形象。裘德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失败者”,他没能接受高等教育,几乎不能适应这个社会。起初他雄心勃勃但渐渐发现自己很难突破重重障碍。查尔斯的性格跟裘德很像,他是个失意的年轻人。在伦敦学习时,学了很多关于古希腊和拉丁语的知识。求学的第二年,他转向基督教,后来又变成了不可知论者。最后他对古生物学产生了兴趣。但在解除婚约之后,他转而开始写一些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东西。不管怎样,他的雄心和理想都没有产生任何实际效果。由此看来,虽然查尔斯和裘德来自不同的阶层,但他们的性格很相似。
苏是个有反叛精神的女人,敢于在寻找真爱的过程中与人们的偏见作斗争。作为19世纪下半叶英国农村知识青年的代表,她思想开明,受过良好的教育。萨拉跟苏很像,受过教育,也敢于挑战旧的传统。作为一个清白的女孩,她编造了被男人抛弃的故事。为了追求自由,不惜损害自己的名誉,这是对旧习俗一种无声的反抗。
阿拉贝拉是一个务实、精于算计、善于操纵的女人。她引诱裘德与她发生亲密的关系,进而逼婚。婚后,她却离开裘德另觅新欢。她是如此的实际,只在乎她在与男人的关系中得到了什么。和阿拉贝拉一样,欧内斯蒂娜也是一个务实的女人。她与查尔斯订婚仅仅是由于倾慕于查尔斯的翩翩君子风度和高贵的贵族身份。她与查尔斯的婚约靠小把戏才达成。她觉察到了查尔斯挑选未婚妻的心思,所以在和他交谈时,她拿他喜欢的古生物学开玩笑,假装成一个幽默随和的女孩。最后,她警告查尔斯不要在单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来诱导他与自己订婚。她的性格很像阿拉贝拉,两人都很实际、功利。所以在人物塑造方面,《法国中尉的女人》与《无名的裘德》有许多相似之处。
(二)对《无名的裘德》的改编
《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文本对《裘德》的改编主要体现在对情节和人物塑造的补充上。具体来说它对《无名的裘德》的改编体现在采纳了传统文学创作方式并最终对其进行颠覆。
虽然《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文本吸收了《无名的裘德》的许多元素,但根据需要对其进行了改编。它在情节和人物塑造方面做了很多补充。在对情节的补充中,最突出的是多个结局的安排,对故事有三种可能的情节安排。《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的情节不像《无名的裘德》那么悲伤,裘德在疾病和贫困中死去,苏最终变成了一个没有独立人格的女人。
文本对小说人物塑造的改编体现在对三个主要人物塑造的补充上。与出身底层的裘德不同,查尔斯出是一个贵族公子,在世人眼中,他高尚且富有。虽然被失败的感觉所困扰,但仍然可以找到获得成功的方法。他通过寻找化石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不像裘德在人生跌倒后站不起来,查尔斯在经历了重大变故后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无名的裘德》呈现出苏的性格变化所带来的鲜明对比,而《法国中尉的女人》对情节进行了改写,起初萨拉被误以为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而实际上却是一个清白的女人。不像苏在社会压力下改变了自己,萨拉保持了自己独立的性格和先进的思想。在第三个结局中,为了逃避束缚,她甚至拒绝接受查尔斯的爱。欧内斯蒂娜亦不同于阿拉贝拉。虽然在功利和谋略上与阿拉贝拉相似,但她仍然是一个有道德的女人。所以在人物塑造方面,文本有所变动。
三、互文性关系折射出对维多利亚时代文学的反讽
《法国中尉的女人》是一部充满维多利亚时代元素的作品。该小说在吸收维多利亚文学元素的同时又这些元素进行补充。“克里斯蒂瓦提出互文性这个概念的初衷,是在研究语言符号如何在文本结构中派生意义时,注意到了意义的多重性和不可确定性。”[2]意义的产生是互文性的终极内涵。从互文角度可以看出《法国中尉的女人》对《无名的裘德》进行了模仿和改编。“互文性注重的不在于两个文本的相似性,而在于差別,以达到对源文解构和创新的目的。”[3]在两部小说的互文性关系网之下交织着作者对维多利亚时代文学风格的讽刺。在《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中,这种讽刺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对维多利亚文学中广泛使用的全知视角的讽刺态度。
维多利亚文学作品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全知视角的广泛应用。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也运用了全知视角,但它遭到了作者的嘲笑。在第一章中,当全知视角第一次被应用时,作者将其描述为一个地方侦探的视角。
“当地的密探——还真有一个——可能会认为这两个人是颇有雅趣的外地人,冒着狂风出来欣赏科布的美景。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他把望远镜的焦距调得更准确、看得更清晰些,他可能会怀疑他们是因为彼此都感到孤寂才走到一起的,而不是被哪里的海边建筑所吸引。从他们的外表看,他一定会认为他们的情趣极为高雅。”[4]这暗示了全知的观点部分是由侦探所看到。侦探是查尔斯和欧内斯蒂娜约会的证人。他可以认为在暴风雨中走在岸边的两个人具有“高雅情趣”。但是如果他意识到查尔斯和欧内斯蒂娜之间的“相互孤独”,那他一定是在扮演上帝的角色。全知全能被许多后现代主义者描述为“上帝的游戏”。在小说中,它被嘲笑为一种侦探活动。
侦探能够判断出这对年轻夫妇的“高雅情趣”,但他无法感受到这两个年轻人内心的孤独。在小说中,这位侦探被赋予了深入人物内心的力量,被提升到神的地位。但是这个侦探只在第一章出现过一次。可在第12章,故事的目击者是不确定的。“那天晚上晚些时候,可能会有人看见萨拉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她就站在打开的窗前——但是我想不出看见的是什么,也许是一只飞过夜空的猫头鹰。”[4]现在“我”的声音被放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似乎“我”有权决定故事的内容。
在第13章中,“我”用了作者的语气,他直接指出这个故事是由他所编造。按照全知全能的模式,他假装知道所有的人物,从他们的行为到内心世界。他诚实地说,“如果我到现在还装成了解我笔下人物的心思和最深处的思想,那是因为正在按照我的故事发生的时代人们普遍接受的传统手法(包括一些词汇和‘语气)进行写作:小说家的地位仅次于上帝。他并非知道一切,但他试图装成无所不知。”[4]
在《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中,全知全能的视角最初被认为是一个当地侦探的视角,然后是叙述者的视角。作者在小说中对这种“上帝的游戏”极尽嘲弄,然后使得全知的观点在现实中变得荒谬。在全知全能视角方面,维多利亚时代的文学风格在《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中遭到嘲讽。福尔斯既应用又颠覆了维多利亚文学中广泛应用的传统全知观点。
四、结语
从互文性的角度可以看出《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文本与哈代的《无名的裘德》之间存在着强烈的互文关系,具体表现为对后者的模仿和改编。此外在互文性关系背后交织着深刻的内涵。随着《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叙述者“我”的声音出现,故事便跳出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框架。虽然在《法国中尉的女人》小说中作者通过展示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哲学、文学等方面来表达对这个时代的敬意,但最终还是颠覆了这个时代的传统且满含反讽的意味。
参考文献:
[1]Vipond,Dianne and John Fowles.An Unholy Inquisition [J].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1996,42(1):12-28.
[2]苏珊.互文性在文学中的意义网络及价值[J].中州学刊,2008,5(3):221-223.
[3]陈瑞红,李西元.论《法国中尉的女人》与《德伯家的苔丝》的互文关系[J].北方工业大学学报,2009,21(4):50-54.
[4][英]约翰·福尔斯.法国中尉的女人[M].陈安全,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