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来往九经春

2020-11-06 07:29刘咏涛张荣瑜
文史杂志 2020年6期
关键词:成因

刘咏涛?张荣瑜

摘 要:陆游是情感丰富的现实主义诗人,在蜀九年,足迹遍布全川。其诗文的巴蜀情感非常深厚丰富,东归后还念念不忘“吾蜀”,大量形诸诗文,从而构建起他浓厚的巴蜀情结。这之中,巴蜀文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关键词:陆游诗文;巴蜀情结;成因

陆游自宋乾道六年(1170年)入蜀赴夔州任通判,至淳熙五年(1178年)出蜀东归,客居巴蜀近九年。其间,他先后在蜀州、嘉州、荣州、成都等地任职,领略了四川自然山水、风俗民情及文化历史的独特魅力,以致东归之后久久不能忘怀,表现出独特的巴蜀情结。

一、陆游的巴蜀情结

陆游的巴蜀情结就是一个字——“爱”。莫砺锋《陆游诗中的巴蜀情结》一文大致将陆游的巴蜀情结概括为:1.回忆频率高。2.回忆贯穿时间长。3.回忆中包含内容丰富。4.回忆聚焦在成都和青城山等两个地点。[1]概括起来,就是陆游对四川爱之深、爱之广,令人不胜感慨。

(一)爱之深

首先,陆游对四川生活的记述和回忆时间长、频率高。陆游入蜀前就对四川有向往之情。其《东楼集序》可证:“余少读地志,至蜀、汉、巴僰,辄怅然有游历山川、揽观风俗之志,私窃自怪,以为异时或至其地以偿素心,未可知也。”[2]

陆游自乾道六年(1170年)入蜀写下第一首诗,到他人生最后一年嘉定二年(1209年)写下最后一首思蜀诗《思蜀》,前后跨度达39年。他在东归后的32年间,几乎每年都有怀念蜀中的诗文。单就诗论,其东归忆蜀诗达144首;去世前的10年间竟至忆蜀高潮,如《思蜀》《梦蜀》等诗所述。这说明蜀地对其影响巨大。

其次,其诗文传达出对巴蜀的真挚感情。陆游对四川的爱很独特,从“自计前生定蜀人”(《梦蜀》)到“不死扬州死剑南”(《东斋偶书》),构成了具有时空穿梭感的巴蜀情结。此时,陆游已经不把自己当客人,而是当成一个真正的“蜀人”了。他对四川之称也成了“吾蜀”。

此时诗人甚至已有终老四川的打算了。《东斋偶书》自注:“顾况诗云:‘人生只合扬州死。而余尝有归蜀之意。”顾况推许扬州,但陆游却愿以蜀中为终老之地。诗人也常把此意愿表露给孩子们,长子陆子虡在《剑南诗稿跋》中说:“(先君)西溯僰道,乐其风土,有终焉之志。……戊戌春正月,孝宗念其久外,趣召东下。然心固未尝一日忘蜀也,其形于歌诗,盖可考矣。是以题其平生所为诗卷曰《剑南诗稿》,以见其志焉。”正是由于这种情感,陆游把诗集以“剑南”命名,甚至还告诫子孙:“蜀风俗厚,古今类多名人,苟居之,后世子孙宜有兴者。”[3]他对蜀是真喜爱,情感是真深切。

陆游的巴蜀情结还穿越了空间。他不仅在蜀时有浓烈感情,离蜀后,也有着经常而深刻的记忆。嘉定元年(1208年)冬,他在84岁时有《梅》:“三十三年举眼非,锦江乐事祗成悲。溪头忽见梅花发,恰似青羊宫里时。”看到冬日梅花,立即想到当年在成都“曾为梅花醉似泥”的状态以及“二十里中香不断”(《梅花绝句》)的盛况。

陆游的巴蜀情结之深,还表现在跨越现实之思或潜意识上。陆游有许多记梦诗,不少是有关蜀地的。梦境是潜意识的舞台,实为情感的曲折表达。淳熙八年(1181年)十二月,东归没几年的陆游,写下《梦中作》:“路平沙软净无泥,香草丰茸没马蹄。捣纸声中春日晚,恍然重到浣花溪。”梦里成都还是春天。干净平坦的路面,路边长着没过马蹄的香草,听到(百花潭边的)捣纸声,仿佛又回到了浣花溪边……这样的梦境延续到诗人生命历程的终点。

(二)爱之广

陆游對四川有多角度书写,其巴蜀情结可谓广。

1.热爱四川的山水名胜。陆游在蜀九年,且仕途不顺,“冷官无一事,日日得闲游”(《登塔》),游览众多蜀中山水名胜,罢官后更是如此。

写山。陆游“平生绝爱山居乐”(《山居》),经常写到名山。他游览了青城山、武都山、学射山等,对青城山情有独钟,曾四次游览,且久久不忘。如《客有言泰山者因思青城旧游有作》:“我登青城山,云雨顾在下。月色缟岩谷,欲睡不忍舍。”多年后想到还“不忍舍!”

写水。陆游对四川的水也不吝笔墨。锦江、岷江、汶江,尤其锦江屡屡写到,如:“剑南山水尽清晖,濯锦江边天下稀。”(《成都书事》)“锦江秋雨芙蓉老,笠泽春风杜若芳。”(《幽居晚兴》)极尽赞美能事。甚至,因为爱蜀,而“老夫白首欲忘归”,连家乡也不想回去了。

写古迹园林。陆游笔下屡现武侯祠、青羊宫、杜甫草堂、万里桥、文翁石室、碧鸡坊等,如:“青羊宫里春来早,初见梅花第一枝。”(《青羊宫》)“清江抱孤村,杜子昔所馆。”(《杜甫草堂》)

写寺庙塔观。其笔下有丈人观、江渎庙、安福寺塔、大慈寺等,如:“黄金篆书扁朱门,夹道巨竹屯苍云。”(《丈人观》)“北顾极幽并,东望跨海岱。”(《安福寺塔》)

写亭台楼阁,包括铜壶阁、筹边楼、散花楼等等,如:“铜壶阁上看明月,身在千寻白银阙。”(《铜壶阁》)“万里桥西系黄骝,为君一登散花楼。”(《散花楼》)

写湖泊池塘,有浣花溪、摩诃池、唐安东湖,如:“摩诃古池苑,一过一销魂。”(《摩诃池》)

可见诗人对蜀中自然山水、人文景观无不热爱而大加书写。

2.热爱四川的风俗习惯。陆游入蜀,不仅入乡随俗,且爱上了蜀中风俗。南宋时期,四川有喜好游乐之俗,宋代任正一《游浣花记》说:“成都之俗,以游乐相尚。”陆游很喜欢在节日里与好友外出游宴(尤其是范成大在蜀期间),留下了很多游宴酬唱诗作。对人日“踏碛”、上元节“张灯夜游”、寒食节“踏青观花”、重阳节“登高”和“逛药市”习俗,陆游都有书写。他尤其看重一个特殊的游赏——“浣花大游江”。此俗为成都独有,陆游记忆深刻。其《老学庵笔记》记载:

四月十九日,成都谓之浣花遨头,宴于杜子美草堂沧浪亭。倾城皆出,锦绣夹道……予客蜀数年,屡赴此集,未尝不晴。[4]

陆游还有诗《初夏》:“浣花光景应如昨,回首西州一怆情。”其自注:“浣花,四月十九日也。”

可见陆游对四川风俗亦很欣赏,笔下关爱有加。

3.热爱四川的特产方物。四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有着“天府之国”的美誉。

川菜。陆游特别喜欢川菜,作品中书写很多:唐安索饼、薏饭、犀浦芋、芼羹笋、斫脍鱼等等,且记忆深刻持久。如著名的《蔬食戏书》:

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

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

贵珍讵敢杂常馔,桂炊乙醚圆比珠。

还吴此味那复有,日饭脱粟焚枯鱼。

人生口腹何足道,往往坐役七尺躯。

羶荤从今一扫除,夜煮白石笺阴符。

这首诗是作者于绍熙三年(1192年)67岁在山阴作,提到多种蜀中美味,回到家乡还念念于兹,足见他对其印象极深。

川酒。陆游诗文有许多写到川菜川酒的,如写文君酒、鹅黄酒、琥珀酒、玻璃春、郫筒酒等等。他有《蜀酒歌》:“十年流落狂不除,遍走人间寻酒垆。青丝玉瓶到处酤,鹅黄玻瓈一滴无。”

陆游在川时有“放翁”称号,美酒基本成了他“放”的标配。他有诗可证:“遍走人间寻酒垆”。

川茶。写蒙顶山茶,如“自候银瓶试蒙顶”(《睡起试茶》)。

花。陆游诗大量写到四川的花,可见南宋成都是座花的城市。

陸游最爱梅花,到成都的第二首诗就是《梅花》。他在成都四处探访梅花,西、南、东门郊外都留下他的寻梅脚迹。他也爱牡丹,写有《彭州牡丹谱》。

陆游更喜欢海棠,有海棠情结。他在蜀期间,有40余首海棠诗,自称“海棠颠”。张园、碧鸡坊、范园、施园海棠,都让诗人流连忘返。他84岁时写有《海棠歌》:“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若使海棠根可移,扬州芍药应羞死。风雨春残杜鹃哭,夜夜寒衾梦还蜀。何从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为足。”为了拔高四川海棠,甚至把它和家乡芍药相比,认为后者也难以媲美。

此外,成都的杏花、榴花、山茶花、小桃红等花都在陆游笔下有一席之地。

4.热爱四川的友人百姓。陆游蜀中交游广泛,有老友范成大,有本地文人名士,有普通百姓。陆游与名士经常写诗问候或相互酬唱,如谭德称、师浑甫、吕周辅、阎苍舒等。他也会结交方外之人,如青城道人、大慈寺禅师等。普通百姓也让陆游感觉到热情和厚道。他刚入蜀时的《初入西州境述怀》诗写道:“士风尚豪举,意气喜远客。薪米家可求,借书亦易得”,展示出蜀中百姓热情好客、待人厚道之风。这与《宋史·地理志》“(蜀人)尚奢靡,性轻扬,喜虚称”之说截然不同。

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历数蜀地竹炭、瓦棺等的制作,歌颂蜀人勤劳聪明。正因为如此,陆游在蜀纳四川女子为妾,长子子虡娶川人为妻。陆游还经常学说四川话。他晚年在家乡时闻蜀人来访大喜,听到四川话时,感到极端亲切。陆游诗中,经常用到蜀人口头常用词——“老子”,如“老子今年懒赋诗”(《城南寻梅得绝句》)、“老子谗堪笑”(《思蜀》)、“老子从来薄宦情,不辞落魄锦官城”(《遣兴》)等,除了自觉亲切,也显出放荡洒脱性格,与其“放翁”气质很是吻合。

二、陆游巴蜀情结的成因

陆游之所以对四川如此热爱,从根本上来说,是四川自然、人文所具有的特质与诗人的内心需要达到了较多契合,当然也有时代影响的因素。这大概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巴蜀良好自然生产条件提供了写作材料

首先,四川有较好的自然条件。美丽的自然景观为陆游提供了上好的书写对象。四川盆地有丰富的地质景观,除了海洋沙漠外,地形地貌几乎样样齐全,如有“剑门天下险,夔门天下雄,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的奇观。他毫不吝惜笔墨来表达对蜀中自然景观的热爱。陆游的书写之精彩,有周必大书信可证:

某往时乐闻蜀中山川文物之胜,今读兄前后佳作,极道其风景华丽,至眷眷梦寐间不少忘,甚悔少年不努力也。(《与陆务观书》)

周必大在读到陆游书写的蜀中佳作后,竟然到梦寐不忘的地步,足见蜀中风景的确是好,以至令外人啧啧称羡。

其次,安定的政治环境和繁华的经济社会,为陆游提供了舒适的写作环境。蜀中政治稳定,社会安宁,诚如陆游诗中所写:“放翁五十犹豪纵,锦城一觉繁华梦。”(《怀成都十韵》)陆游过得这样“豪纵”有活力,是以“繁华”为坚实基础的。

最后,四川发达的农业手工业,为陆游的生活提供了良好条件。晚年的陆游在《洊饥之余复苦久雨感叹有作》一诗的自注有“予在蜀几十年,未尝逢岁歉也”的记忆,说明蜀中仓廪充实。陆游还提到四川种植的丰富广泛,如《岳池农家》写水稻:“泥融无块水初浑,雨细有痕秧正绿。绿秧分时风日美,时平未有差科起。”《晚登横溪阁》(其二)写荣州小麦:“卖蔬市近还家早,煮井人忙下麦迟。”他还提到荠菜、巢菜、芋头等蔬菜和荔枝、梨等水果种植。陆游也赞叹川菜、川酒和川茶的工艺制作精良。《睡起试茶》诗:“碧甃玉色井,自候银瓶试蒙顶。”可见蒙顶茶工艺之精良,口感佳,味重。川酒的品质也在陆诗中有记载,如《寺楼月夜醉中戏作》:“水精盏映碧琳腴,月下泠泠看似无。此酒定从何处得,判知不是文君垆。”诗中“碧琳腴”酒透明度之高,品质之佳,已大不同于卓文君时代的酒了。陆游喜赞川菜(上文已有论及),光看其“东来坐阅七寒暑,未尝举箸忘吾蜀”就够了。

正是蜀中自然条件好、出产多,为陆游安逸生活提供了良好环境,这也是他“东归”后很久都念念不忘“吾蜀”的原因之一。

(二)巴蜀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给诗人深刻影响

陆游是以文人的身份进入蜀中的(“此身合是诗人未”可证),对于蜀中文化的了解有兴趣,观察较敏锐。他刚入蜀到夔州(治今重庆奉节)时,先作了4首吊古伤今诗,分别写寇准、宋玉、屈原等人,出蜀诗则写了苏轼、黄庭坚、岑参、张飞等人,可见其始终喜爱巴蜀历史文化。

其一,巴蜀文化注重身心自由的传统感染了陆游。巴蜀远离中原文化中心,而且境内及附近少数民族众多,思想上受到宋明理学的束缚较少,形成了一种注重身心自由、浪漫奔放的文化传统。陆游到成都的第一首诗就是《严君平卜台》,足见陆游对蜀中文化的特色充分理解与尊重。陆游被一些人称为“小李白”,又自号“放翁”,入蜀后身上有了更浓的浪漫气质。朱东润评价蜀中生活对陆游的影响:“中年入蜀后,如火如荼的生活与壮美的自然对天才的激发,创造性的高度发挥,宏丽诗风的形式。”[6]巴蜀文化深化了陆游对李白等蜀中文人的理解和接受,奠定了陆诗“宏肆”的风格。

其二,巴蜀文化中的爱国主义等优良传统激励着陆游。巴蜀大地孕育了许多杰出人物,他们身上往往充盈着爱国、忠诚、勤政、爱民等优秀品质,诸葛亮、杜甫即是。陆游对二贤有着独特的感情,多次吟赞他俩。陆游继而有言:“位卑未敢忘忧国”,于北山说:“务观客川,多居幕职,自不得不循例周旋;但另一方面(主要一面),仍以清醒头脑密切注意民族斗争之形势,致力于爱国诗篇之创作。……醉中赋诗,仍以‘逆胡未灭为念。”[6]

陆游在川多次探寻诸葛亮和杜甫的遗迹,写下诸如“出师一表真名世”“我思杜陵叟”等诗句。仔细观察陆游写古迹诗歌可以发现一个共同点:景物凄凉。“凄凉”虽然是客观存在,其实也蕴含了陆游主观的怀古伤今之情,怀念贤臣治世的时代,感伤如今的山河偏安。当然,陆游不仅记述了“大名垂宇宙”的诸葛亮和杜甫等名人,凡是蜀中有贤名的士人都是他的凭吊对象,如严君平、刘备、张咏等等。

其三,四川文化的包容性吸引、感染着陆游。四川是一个移民大省,由于天南地北的移民汇聚于此,导致巴蜀文化多种多样,极具包容性。多样文化碰撞出别具一格的精彩。巴蜀文化的开放包容正好符合陆游本身的“开放”性格。

(三)先辈入蜀经历及家庭中的本土成员,使之对巴蜀有亲切感归属感

论及陆游巴蜀情结,不能不说这与陆家先辈的入蜀经历和陆游在四川娶妾有关系。

首先,陆游长辈入蜀的经历的影响。《老学庵笔记》记载:“先太傅自蜀归,道中遇异人,自称方五。”“先太傅”就是陆游的高祖陆轸。他到过四川,在四川学道,晚自号“朝隐子”。[7]根据陶喻之考证,陆轸在蜀中修道处可能在青城山。[8]陆轸的蜀中经历会带给陆游对四川的亲切感,也会令他对四川道教、对青城山有所向往。陆游多次往青城山寻仙访道,不能不说有陆轸的影响。而根据陆游《跋邵公济诗》一文“先子入蜀时,……相得甚欢”[9]的记载,可知陆游祖父陆佃或父亲陆宰也曾到过四川,而且结识了张浚等人,而陆游在蜀也结识了谭德称等人。

其次,陆游娶四川女子为妻妾,加强了他的巴蜀情结。陈世崇《随隐漫录》记载了这样一个浪漫故事:

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10]

这是关于陆游蜀中纳妾的一条记载,虽不能证实,但可以看到陆游对多才多艺的蜀中女子的情意。纵观陆游的婚姻,在众人皆知的唐婉之后,他又与蜀郡晋安王饍之女王氏结婚。[11]虽然二人在精神上没有特别的共鸣,但王氏总算是善于操持家务,与陆游共同养育了五子一女,相守到老。蜀郡晋安在当时的蜀州(今崇州市)。陆游在川期间,似乎对蜀州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写下“江湖四十余年梦,岂信人间有蜀州”(《夏日湖上》)的诗句,这不会与王氏无关。应该是身为蜀州人的王氏经常在丈夫面前提及自己家乡的风俗人情,使得陆游在很短时间形成了对蜀州的情结。此外,陆游还与蜀中一杨姓女子有过恋情。他在为女儿定娘写的《山阴陆氏女女墓铭》中说:“女女所生母杨氏,蜀郡华阳人。”据邹志方《陆游研究》,杨氏为陆游妾的时间大概在乾道九年(1173)春天,一年后被王氏逐出。由于陆游深爱杨氏,第二年又被陆游迎回。[12]陆游深爱杨氏,与“杨氏的气质、风度和才情可能与唐氏(唐婉)相似”有关,对此,有《卜算子》词、《感秋诗》下半首和《生查子》词为证。陆游对杨氏及杨氏所生子女都很爱护,照顾颇尽心。这对陆游的巴蜀情结的形成自然不无关系。

(四)宋代“移民”风尚兴起,淡化了家族意识

宋代士人阶层为实现个人理想,宦游和幕府之风流行。中国古代一直有“父母在,不远游”的传统;但由于唐末五代以及两宋时期,中原社会动荡,战乱频繁,相对而言,四川地区一直处于相对稳定和繁荣的时期,于是大量移民涌入四川。入蜀避乱甚至成为一种习惯传统,《宋史·邵伯温列传》有“世行乱,蜀安,可避居”之说。可见当时已有了“世乱入蜀”的观念。陆游的《姚平仲小传》也有相关记载。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逐渐淡化了家族观念和安土重迁意识。

另外,宋代大量官员被贬外任,而且,宋代官员的调动相当频繁,甚至有官员还没有到新的就任地点,新的调动的通知又到了。官员在长期宦游过程中,也会消解对家乡的依赖。苏轼、王安石、苏辙等人都没有选择于家乡终老。(这和杜甫到了巴蜀之后,一旦有机会或情况发生变化就立即想离蜀北归大异其趣。)正因为如此,陆游等文人逐渐摆脱家乡观念的影响,抱着包容接纳的平视态度看待四川和巴蜀文化,这也是陆游巴蜀情结形成的一个原因。

三、余论

诗言志,文载道,词显情。陆游在其众多关于四川的作品中展现了自己浓厚而独特的情结。陆游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现实主义诗人,情感表达往往显得很真挚深厚,复杂丰富。陆游在川九年,足迹几乎遍布巴蜀大地,每到一处,山水、风俗、典故、习尚都被诗人书诸诗文。陆游勤奋高寿,成就斐然,影响巨大。其巴蜀情结甚深,所创作的涉蜀作品极为富赡,对四川历史、巴蜀文化多有书写记载赞颂,许多巴蜀文化元素赖陆游而得以保存流传下来。所以,陆游的涉蜀创作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绝非其他蜀地文人或入蜀文人所能比拟。陆游对四川独特的深切的情感,是历代入蜀甚至巴蜀本土文人多无法比肩的!

当代学者,如常崇宜《陆游诗文中的南宋成都初探》、魏炯若《陆游诗中的成都》等的文章以及众多以“成都历史”“四川历史”“中国历史”“巴蜀文化”命名的作品,都通过陆游的作品来了解、考察、探寻获知南宋时期四川和成都的状貌情况。这就是陆游对成都对四川对巴蜀文化的巨大而独特贡献。可以说,因为有了四川的经历,陆游成长为一个完全的爱国诗人;因为陆游,四川历史、巴蜀文化锦上添花倍增光彩。陆游的四川经历及其巴蜀情结不会被时间磨灭。它与唐代入蜀的杜甫一样,被载入巴蜀文化的史册,受到四川人永远的热爱和歌颂。

注释:

[1]莫砺锋:《陆游诗中的巴蜀情结》,《社会科学研究》2002年第5期。

[2][4][9]钱仲联、马亚中主编《陆游全集校注》,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卷九,第355页;卷十一,第449页;卷十,第135页。

[3](宋)陆子虡:《剑南诗稿跋》,《陆游资料汇编》,中華书局1962年版,第41页。

[5]朱东润:《陆游研究》,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113页。

[6][11]于北山:《陆游年谱》,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14页。

[7](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钱仲联、马亚中主编《陆游全集校注》卷十一,第352页。

[8]陶喻之:《陆游直系亲属与其蜀中情结关系探考》,载中国陆游研究会、汉中市陆游学会编《陆游与汉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63页。

[10]孔凡礼、齐治平编《陆游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52页。

[12]邹志方:《陆游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65、368页。

作者 刘咏涛:成都大学文新学院教师

张荣瑜:成都大学文新学院2017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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