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
铁是铁器。是锤子扳手,工人們弯身,在修理
一台因过于劳累而趴窝的电机。
铁通过工人的手指,到达了工业园的心脏部位
那里,有齿轮的咬啮,有电的疯狂
仿佛热恋,有轰鸣,但也会停下来
铁在除锈。机器卸下坏齿轮。
在大工业面前,工人们修理自己,他们往往捉襟见肘。
像一个荒凉的高原,遇见群星的喧哗
以此,把埋在手中的爱,一点点献出
现在,工人们在擦拭
齿轮的关节,尽量清除污迹多些,直到身体内外一片透亮
直到天空是蓝的
然后,工人们在齿轮间一滴滴注入润滑油和云朵
云朵跑出十一个省,机器声开始恢复,像杂草变得平整
荧光屏里显示:工业园汗水湿人衣。
我的到来是及时的。你接过锤子扳手
紧握着铁,先有温度,再有热度
安宁河流域的风像打了鸡血似的
吹得工业园主控室玻璃咣当咣当响
窗外的春天,是头都晃痛了的樱花、玉兰花
窗内的春天,是女工程师带电的眼眸和键盘上飞动的手指
加料机在加料,一匹匹马闯进漩涡里喘着粗气
金属液体走到下一炉,它会心脏一样鲜红或停止
高压电推着自己上高压线
矿石搬着自己在蓝天的显示屏上寻找纹路
多少有些急躁,当青春期的爱像压痛了的劈柴
推着山坡
女工程师,像一个不肯随时间下坠的人
紧紧揪住落日里快要被风吹断的地平线
克莱德曼的钢琴声浮现在水面。
而他在弹奏,在流水线的琴上,
他用手重击或休止符一样停下。
他手拿铲子。在选厂的运矿皮带底下,
不停地铲走掉落下来的矿石。
日夜是黑白键。
他的钢琴里流出来的是青春和汗水的奏鸣。
那天,克莱德曼在钢琴里搬走了一个海
而他不小心在钢琴里留下了一截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