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峥嵘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西方社会遭受一波又一波强烈冲击,资本主义世界内部的自我反思越来越多。2020年新冠疫情重创世界,西方社会也正承受不堪之重。困境之下,西方在政策、制度、法律以及思想等领域均掀起反思浪潮。在这其中,作为冷战后主导西方意识形态的新自由主义思想继续成为“落水狗”,遭到各方痛剿。
新自由主义深刻影响了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西方经济政策调整,主张小政府、大社会,核心要义是所谓全面彻底的市场化,它集中体现在里根和撒切尔夫人当政时采取的大规模减税和私有化举措。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西方模式一时风头无二,新自由主义思想走向国际,西方国家形成所谓“华盛顿共识”,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机构,以提供应急援助和贷款为条件,要求接受国按照新自由主义市场化模式和私有化方针进行经济结构调整。
但实践证明,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在国内外均遭遇重大失败。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看,减税、私有化、放松金融管制等政策助长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脱离,产业空心化,金融资本独大,导致财富进一步向极少数人集中,中产阶层队伍收缩,贫富差距拉大。在斯蒂格利茨等人看来,在私有化浪潮下,政府作为严重不足,环境保护、医疗健康等公共品提供力不从心。西方世界在应对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矛盾重重,举步维艰。这些问题都不同程度地根源于新自由主义政策。
从国际来看,上世纪90年代以来,按照新自由主义原则进行国内改革和结构调整的不少发展中国家,并没出现“华盛顿共识”所承诺的经济繁荣和发展,面临的却是经济衰退、金融危机、收入下降、贫富差距扩大等。特别是在金融危机期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根据西方世界的意志,依照西方世界的经验,要求受援国进行紧缩性财政金融改革,这加剧了危机的伤害。广泛的不良后果迫使广大发展中国家反思新自由主义的一些基本原则,开始抵制和批判“华盛顿共识”,最终导致“华盛顿共识”的终结。
而在新一轮全球化浪潮高涨之际,新自由主义政策导致的恶果,也在让发达国家民众普遍感觉自己是受害者。他们不但痛恨本国金融资本,而且将怒火撒向所谓“夺走”他们工作的外国人和新移民。结果就是各国经济民族主义代替新自由主义,经济全球化和世界经济发展遭到强大逆风。
新自由主义的失败引燃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造成国内国际新的紧张。西方世界出现不同程度的右翼掌权态势,左翼进入蛰伏期。民粹盛行,政治极化,人群加紧以种族、宗教、文化划界,极端思想和言行四处流窜,社会高度分裂、分化,虽不至于爆发内战,但随时可能引发骚乱。西方主要大国借新自由主义失尽人心,一意将世界拖进“大国竞争”时代,奉行本国优先,将全球主义和全球化打成贬义词,四处挑起贸易战,推行经济霸凌,制造地缘政治对抗,破坏国际秩序。
新冠疫情发生后,东西方应对疫情效能形成强烈对比,再次引燃西方一些学者的怒火,他们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达到新高潮。比如美国学者乔姆斯基就认为,新冠病毒危机根自巨大的市场失败。今年2月举办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以“西方缺失”为主题,总结了自由主义的失败:长期以来,新自由主义指导下的全球化惠及精英阶层,却让西方许多中产阶层尤其工薪阶层付出代价。金融和经济危机及其影响,动摇了人们对新自由主义模式优越性的信任。
疫情进一步凸现西方政策失效、制度失灵、思想破产,围绕新自由主义的反思也进一步走向混乱。继共和党之后,美国民主党也抛弃了新自由主义,但其理由却让中国“躺枪”。美国两党都有人认为,新自由主义的经济秩序帮了中国,中国正利用贸易和经济关系作为“外交武器”。更有美国政治人物表示,美国贸易官员已将新自由主义的教义彻底内部化,以至于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增加美企进入亚洲市场的机会就对美国会有好处——即使这样做不会给美国创造任何就业机会,也不会增加任何税收。
言下之意,正是中国的健康快速发展“迫使”西方必须抛弃新自由主义。但问题在于,美国以抛弃新自由主义为名,实际推行的是诸多破坏国际经济和贸易自由的措施,这套东西不仅破坏性巨大,而且长期来讲根本行不通。曾断言新自由主义为“历史终结”的美国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在疫情发生后正式承认新自由主义已经死亡。但在反思甚至正式宣判新自由主义死亡后,部分西方大国似乎仍走在一条歪路上。
对中国来说,新自由主义这只落水狗跟不跟着打其实不重要。西方的反省、反思、批判是一种常态,新自由主义脱胎于古典自由主义,针对的是主张政府干预的凯恩斯主义。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是资本主义经济的永恒话题,自由主义思想不会因为当前遭遇重重围剿就此销声匿迹,而会在适当时机卷土重来。有没有出路、能不能找到出路远未可知。而现在各种的向中国甩锅,无非显示其言行已陷入混乱。
站在中国立场,我们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既充分肯定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又强调更好发挥宏观调解作用。强大深厚市场与有为政府,相互配合,各司其职。我们要在实践中不断完善这一制度和相关体制机制建设。对于新自由主义中蕴含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市场万能论”,要警惕其不良影响。同时,其倡导的全球化、自由贸易等,是正处在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中的中国支持的合理成分。▲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平发展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