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华单调的日常书写才是关键

2020-11-02 02:19梁宝星
滇池 2020年11期
关键词:同质化北海科幻

梁宝星

《北海往事》是 2020年初写的,《浪琴湾往事》则是在更早的时候。

我喜欢旅行,喜欢一个人旅行,由此不得不提起去年冬天的海边之旅。那时候,我拥有 9天的假期,也没多想,简单规划了路程,目标是几个交通方便的海边城市,挎上背包上了高铁,第一站就是北海。

我喜欢北海这座城市,冬天的缘故,街上人很少,从东边的银滩到西边的老街,骑旅游电动车也就 40分钟的路程。我穿着一件毛衣,外面套一件方格衬衫在北海的大街小巷逛了一整天。北海的街道特别容易熟悉,广东路、四川路、重庆路、北京路,我没有目的地逛着,我没有目的地,因此不会迷路,我喜欢这样无忧无虑地充当一个过客,只要我在天黑以后回到银滩附近的太阳里酒店。我在北海住了两天,第二天基本上就是在天下第一滩上吹海风,那片辽阔的沙滩上风很大,冬天的海风,吹得我头痛,可我依旧在那片沙滩上逗留了好长时间。那时我想写一个关于北海这座城市的小说,只是那时的我永远都想不到一个多月后会有一场肺炎爆发。

《北海往事》原本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去找妻子这么个故事,当疫情爆发,小说被安置在一个凄凉的、恐慌的冬天,无疑为我提供了一个隐喻,“我”跟“妻子”之间的隔阂绝不是一张白色口罩如此简单。《北海往事》是我第一个在新冠肺炎背景下写出来的小说,今年复杂的环境让写作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困难,浮躁是这几年都没办法甩开的梦魇,只是今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浮躁。在广州,我已经戴了六个月的口罩,出门的时候,手机可能会忘记带,但是口罩从不敢落下。

《浪琴湾往事》写于 2016年,那时候我还在念大三,小说最开始叫《孤独患者》,那时我刚走上写作这条路,处于懵懂、稚嫩的时期。在此之前写过《失眠患者》和《饥饿患者》,都是中篇小说,而且在广东省作协举办的校园作家杯都获了奖,所以《孤独患者》原本也是中篇小说,只是到了今天,这个小说被我改过许多遍,终于以《浪琴湾往事》被刊发了。所以特别感谢《滇池》愿意收留它。

两篇小说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有共同的主题——欲望。《北海往事》中,结婚前,哲学系毕业的妻子找了份理发工作,每个周末跟我到酒吧去喝酒,喜欢过漂泊的日子。结婚后,过了几年家庭生活,生了个女儿,把《追忆似水年华》看完以后,妻子不辞而别,在北海一家地下酒吧驻唱,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跟一个已婚男子搞男女朋友关系,她说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得到自由,想做自己。而《浪琴湾往事》中,妹妹追求的是肉欲,认为身体的缺陷妨碍了她寻找真正的爱情,于是她进入了医学院,学习解剖、针灸,胡乱吃药,直到身体恢复了感觉,她决定离开浪琴湾,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她的情欲生活。

小说中的“妻子”和“妹妹”都是凄惨的人,首先是她们觉醒到自由的可贵,但是她们无法摆脱自身的枷锁,“妻子”把《追忆似水年华》看完一遍后,作出了离家出走的决定;而“妹妹”的悲剧在于她连一副完好的皮囊都没有。正常人眼中,小说中的人物也许是病态的,行为是反常的,这些反常行为是“清醒”之人在浑浑噩噩的生活当中积累的心病所导致的。在病态的环境当中,或者说在乏味的日常生活中,习惯无聊日常的人才是真正的堕落者。

由此谈谈经验同质化的青年作家的写作。近几年,青年作家被批评最多的,大概就是经验同质化,而且,城市文学首当其冲。个人认为,这是当下批评界对青年写作群体的偏见之一。经验同质化当然存在,但这种观点过于片面,经验同质化每个时代都存在,即便是八九十年代的先锋作家笔下,也是一样。每个村庄都有一个风骚的寡妇;每个村庄都有一个邪恶的光棍;每个村庄都有一个滑稽的精神病人。近两年火热的悬疑小说以及科幻小说,也不过是类型小说外壳下的经验同质化,依靠想象力来遮蔽同质化的日常书写。悬疑小说必然要安排一个角色死去,安排一个角色来寻找线索;科幻小说所写大概都是人工智能、外星人、芯片、永生、克隆,离不开同质化的物欲日常。

90后作者群体过于乖巧,缺乏历史感、所写内容不接地气,但城市化、信息化的日常,不断重复的奔波,才是我们生活的真正面貌,我们大都生活在冷冰冰的混凝土森林里。而且,很多时候文学杂志有一定的引导作用,犀利的、刻薄的、批判的作品被剔除了,硬生生把心高气盛、血气方刚的年轻作家打磨成油腔滑调的市侩。

对于没有历史的当下,假如把日常写作拿出来批评,想必相当一部分青年作家会被逼上绝路。经验同质化是情有可原的,现代都市生活如此单调乏味,环境永远是陌生的,路人永远面无表情,机械化的日常生活书写与传统的阅读习惯形成冲突。

经验同质化不是问题,建立在经验同质化之上,突破、升华单调的日常书写才是关键,于是,2020年以后,我们该关注什么? 2020年以后,我们该写什么?新冠肺炎带来的生存危机能给我们什么启示?我想后面将会有更多关于 2020年的小说,重大的历史和灾难往往过去以后才给人深思的空间,也只有当恐惧真正过去,回首往事的时候才会看得更清晰。由此,告别或者暂时告别经验同质化的寫作或许从明年春天会更显著。而我个人认为,自然文学、科幻文学、存在主义,或许是 2020年后突破或者升华经验同质化的方向。

相对而言,自然文学是一种复古风格,是一种逆城市化、逆工业化的行为艺术,关注自然环境,大量使用描写语言。无论什么文体什么题材,写作者们共同追求的无疑是情感的深度以及思想的深度,自然文学在当下写作环境中本应占有相当的地位,以映照畸形的、歪曲的社会现实。

科幻文学在近几年已经成为风潮,获得了许多关注,而纯文学作家写科幻小说,个人觉得是非常适合的,其中一个原因是纯文学作家的语言自觉性更高。我始终认为,语言是写作的第一要素,作为语言的艺术,小说的语言是文本给读者的第一印象。我读《三体》的时候,翻开第一页就读不下去了。纯文学作家在写科幻文学的时候可能不会写成硬科幻,但科幻只是一个外壳,跟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时期的叙述方式一样,不过是为作者构建宏大思想的框架或者装置。

至于存在主义,经过 2020年以后,我们须要重新审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反省我们的存在方式,寻找存在的意义。死亡、疾病、战争、末日所带来的虚无感应该用什么方式来抵抗?二十世纪西方存在主义先驱所作的思考对当下的社会是否有帮助?我们需要从同质化的日常当中跳出来思考这些问题。

最后,以上所言纯粹为我的个人看法、猜测或者说是仅代表我个人未来的写作方向,观点片面、浅薄、幼稚,却是我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不求苟同。2020年对于每个人而言想必都刻骨铭心,对于青年作家而言,可能是一个分界点,摆脱轻浮的、躁动的写作,进入更高思想层面和情感层面的探讨。写作的道路长且艰难,我们还需要经历时间的拷问,写出这个时代的文学作品。

本栏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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