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婚族的故事

□ 焦晓辉

杭州宋城浪浪浪水公园，近千名大学情侣毕业生共同参加了一场特殊的水中毕业婚礼

在最近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第二次也很美》中，王子文饰演的女孩安安从名牌大学一毕业就走进婚姻，做了全职太太。仅仅6 年后，她就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失婚妈妈。电视剧播出后，一毕业就结婚的毕婚族再次引起了网友们的热议，很多人称这部电视剧就是“90 后”毕婚族成长史。

《2019 年全国各省份结婚大数据》显示，全国登记结婚男女有947 万对，其中23～25 岁年龄段登记者占34.5%。从年龄推测，毕婚族占有相当的比例。那么，他们为什么选择一毕业就结婚，这样的婚姻幸福吗，这样的选择对他们又意味着什么？

“与其向现实认输，还不如用婚姻赌一把”

姚茵是毕婚族中的一员，7 岁那年，爸爸因病去世，从此妈妈带着她相依为命，靠着各种报酬低廉的工作艰难生存。妈妈希望找个让她衣食无忧的男人再婚，但条件好的又看不上她，于是就一直单身。从小目睹妈妈的艰辛，姚茵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做人生的赢家。

姚茵很努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大三那年，她和同系的师兄李浩恋爱了。李浩是北京本地人，父母经营着一家日化公司，早就给他买了婚房和车子，希望他一毕业就结婚，好继承家业。

但好强的姚茵准备考研究生，让李浩等她一年再结婚。李浩说：“你让我等一辈子，我都等。”但现实很扎心，她既没考上研究生，也没找到合意的工作，感觉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李浩深情地说：“你有我啊!结婚后，你就做全职太太，我就是你的钱包，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不用考研，也不要去找工作了，咱不差钱。”妈妈也劝她：“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还是赶紧嫁给李浩吧。要是错过他，可能很难找到条件这么好的男孩了。”

嫁给李浩，相当于曲线就业，还解决了终身大事，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于是，刚刚大学毕业两个月的姚茵和李浩举行了婚礼。

小说《百年孤独》中写道：“过去是虚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永远都不见了，最疯狂最执着的爱情，也是一个如同烟雾的迷幻世界。”

姚茵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情境会与自己相连。结婚后，她很快怀孕生子，李浩请了两个保姆照顾她和孩子，一个负责带孩子，一个负责做饭、打扫卫生。她每天的生活，除了种些花花草草颐养心情，便是到美容院保养皮肤。

刚结婚那会儿，姚茵一直在心里盘算着，等生完孩子，她就出去工作。但是舒适的日子过久了，人就会产生惰性。生了二胎后，她就更不想工作了。姚茵曾试探着问过李浩：“假如有3 个女人在你面前：一个漂亮温柔，一个好强能干，一个学富五车，你会选哪个？”

李浩不假思索道：“我当然选漂亮温柔的。”姚茵安心了，结婚多年，李浩对她一如既往地宠爱，儿女双全，家里又不缺钱，自己何必要去职场折腾呢!

进入社会后，生意场上的历练、遇到的人和所处的环境，都加速了李浩的成长。他只要和她谈家长里短以外的话题，她就无法接话。时间久了，李浩觉得和她聊天索然无味，在家里越来越沉默。当李浩向姚茵提出离婚时，姚茵也像《第二次也很美》中的安安那样茫然无措，只会反复对他说：“你是需要我的，你对我那么倾心，是不会离开我的。你快说，你是骗我的，我们不会离婚的……”

李浩还是带着大儿子离开了，离婚时，给她和小女儿留下了足够的物质保障。离婚后，年近30岁的姚茵找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工资不高，但她想一步步地把自己找回来。

毕业以后，老K在一家企业又当上了造反派的头头。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久，听说老K跟大丫有了一手，但经常把大丫打成乌眼青。我知道老K根本瞧不起大丫。大丫太天真了。我甚至想不出这个不幸的女同学，在如此稠密的日子里怎样和他生活。

在生活中，有很多女生存在和姚茵相似的心理。一方面，她们的自我价值感偏低，职业目标模糊，缺少社会责任感，受到周围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观念影响后，顺势把终身幸福寄托在婚姻上。另一方面，面对大学生就业形势严峻的现状，为逃避就业压力或生存焦虑选择用婚姻替代就业，从而获得安全感。另外，大龄未婚女青年在婚姻市场中被挑剔、歧视的不公平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女大学生的“急嫁心理”。为了保障安全感和生活舒适，这类毕婚族所选择的结婚对象往往家境优越，也就是俗称的“有钱人”。但是，功利化的婚姻观和托付心态让她们的婚姻往往蕴藏着很大的危机——如果伴侣变心，她们很可能会失去一切，包括自己。

“如果人生能重来，我会等自己长大再结婚”

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会面临工作压力，毕婚族面临的却是同时性叠加压力，包括工作压力、经济压力、婚姻压力、养育压力等。因此，他们往往会觉得自己四面楚歌、祸不单行，心理能量衰竭，容易精神崩溃。

田娜和男友马陵是大学同学，4 年来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田娜是上海人，马陵是福州人，毕业前夕，两人面临不结婚就分手的困境。马陵刚毕业，自己没有积蓄，家境也不好，父母完全没有能力资助他在上海买房安家，连首付都拿不出来。

妈妈劝田娜：“我们希望你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没有物质做基础的婚姻太不牢固了，也多半不幸福，你离开他吧。”父母的强烈反对，反而坚定了她和马陵在一起的决心。如果分手，不就证明爱情输给了面包？带着一丝不甘心和叛逆，她决定赌一把，让父母看看她跟马陵结婚有多幸福!

于是，大学一毕业，她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跟马陵领了结婚证。妈妈知道后，涕泪横流地痛骂：“你疯了吗？你这么做就是一个疯子!”田娜却回敬道：“是你们把我逼疯的，我不用你们管我的事!”然后，她不顾父母的劝阻，跟随马陵去了福州。

然而，生活不是偶像剧，爱情填不饱肚子。当爱情遇见柴米油盐，就会沉淀出冷暖自知的窘迫和无奈。

马陵的父母东拼西借了15 万元首付，给他们在福州按揭了一套78 平方米的商品房，但每月4300 多元的房贷，压得夫妻俩喘不过气来。他们刚工作，工资都不高，加上生活开销，每个月的工资所剩无几。

偏偏这时，田娜怀孕了。孩子毕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纠结半天，夫妻俩决定生下孩子。再也顾不上风花雪月，马陵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钱，他写过公号文，做过微商，但收益甚微。雪上加霜的是，因为母乳不足，儿子需要奶粉喂养，生活更是捉襟见肘。

马陵厚着脸皮找父母求助，但他们在菜市场卖菜，而且要还借来的婚房首付款；马陵的妈妈还患有糖尿病，每月要支付医药费，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生活的一地鸡毛，折磨得小夫妻心力交瘁，两个人的工作表现都很差，经常挨领导批评，内心沮丧失落。偏偏此时，田娜又患上了尿路感染，钝痛的腰骶、殷红的血小便吓得她半死。叠加的压力让她精神崩溃了，她指着马陵又哭又骂，骂他是个穷光蛋，骂他没能力养家，所以她才积劳成疾，马陵也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过早地背着家庭打拼事业，让这对“90 后”小夫妻都处于耗竭的状态，自然没有心理能量去包容对方。田娜说：“说实话，我后悔了。假如人生能够重来，我会等自己长大，等我们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考虑结婚的事。”

接受采访时，他们已经离婚两年。田娜说：“我们互相伤害太深，伤口反反复复愈合，就会有疤痕。我时常在想，也许是我们都成长了才意识到，那时的我们，其实都不懂得爱。”

在婚姻里共同成长，毕婚族才有赌赢的可能

对于自己短暂的婚姻，周丽说：“我们都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不仅不知道如何做丈夫和妻子，其实连如何做人都不会。”

大四时，周丽在朋友的派对中认识了秦宇，两人都酷爱唱歌，很快陷入爱河，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周丽大学一毕业就和秦宇闪婚了。因为买不起婚房，小两口住在了婆婆的房子里。身为90 后，周丽已经习惯网购、叫外卖，婆婆却批评她不会过日子。周丽受不了，冲婆婆喊：“你也管得太多太宽了吧!”婆媳俩频繁争吵。秦宇是个妈宝男，每次都力挺妈妈。

周丽想要和丈夫搬出去租房住，但是婆婆和秦宇都不同意。她一气之下就跟秦宇离了婚。从结婚到离婚，只用了半年时间，可谓闪婚闪离。

过早而来的现实压力，会让一部分毕婚族迅速露出“巨婴”的真面目，有时候也让婚姻里的“宝宝”开始走向成熟。

在朋友的婚礼上，于乐和卓阳一见钟情。大学刚毕业，这两个“90 后”就奉子成婚了。但婚后没多久，卓阳患上了尿毒症。已经怀孕7 个多月的于乐一下子崩溃了：“结婚时，我只想过两个人一起幸福甜蜜的画面，从没想过婚姻里还有疾病和灾难……”

得知自己被确诊为尿毒症之后，卓阳主动提出离婚。于乐同意了，并到医院做引产手术。但没想到，7 个多月的宝宝引产下来居然是活着的，而且很健康。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生命让卓阳和于乐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夫妻俩抱着孩子在医院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于乐变得坚强起来，“我不离婚了，我一定能照顾好宝宝和卓阳!”

为了撑起这个家，出了哺乳期之后，她去参加培训做了喜娘，收入不错。卓阳也被激发了求生的斗志，为了方便去医院透析和照顾宝宝，他辞职开了一家窗帘店，生意很好。现在，卓阳一周透析3 次，病情比较稳定。他们计划存到60 万元就去做换肾手术。

有时候，成长不必经过生离死别，只需要一个触动，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一本书或是一句话。

秦昕和男友胡杨也是校园恋人，他们约定好毕业后先玩几年，好好享受生活，不让婚姻束缚自己。但两人大学刚毕业，秦昕却意外怀孕了。尽管这对小情侣都没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在双方父母的逼迫下奉子成婚，成了毕婚族。

当公主嫁给了王子，婚姻就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他们请的小时工负责每天做一顿晚饭，每周打扫一次卫生。家里除了小时工来打扫的那一两天洁净外，其他时间脏乱得如同垃圾场。原本感情很好的两个人，婚后经常为了今天谁拖地，明天谁洗衣服之类的家务吵起来。

秦昕怀孕4 个多月时特别容易饿，两人大眼瞪小眼，什么菜都不会做。孩子出生后，两人更是手忙脚乱。虽然婆婆找了一个保姆帮忙带孩子，但他们的生活还是彻底被打乱了。当其他“90 后”直播、泡吧、打游戏时，他们却在忙着带娃。秦昕很郁闷：“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宝宝，怎么就突然成了妈妈呢？”

一次，秦昕找闺蜜吐槽自己的婚姻，没想到刚一开口，闺蜜就说：“你一毕业就有车有房有老公有孩子，人生都圆满了，你还抱怨就太不知足了。”她相貌性格也很好，可情路却特别坎坷。

秦昕突然意识到，人生哪有十全十美？难道离了婚，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吗？她不再抱怨，向妈妈学习夫妻的相处之道，学习做家务，还买了些花花草草装饰房间，让日子变得越来越鲜活。而胡杨看见妻子的变化，也更加努力工作，对家庭越来越有责任感。周末，他们又开始出去玩，带着孩子一起，“因为生孩子早，我们精力充沛，陪孩子玩多久都不累!孩子也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因为我们都是宝宝，哈哈哈!”

一毕业就结婚，让毕婚族先同龄人一步尝到了生活的苦涩和沉重，也让他们得以提前成长，收获了生活的馈赠。做毕婚族更像是一场赌博，至少要带够赌本才能下场，比如心理准备，上一些婚姻准备课程，认识到爱情和婚姻的本质区别，了解结婚后可能面对的各种现实困难，评估自己和对方的心理承受力和成熟度；物质准备，算算双方的积蓄能否应对婚后生活、养育、生病的支出，父母能否给予一定支持等。另外，双方还需要达成一个基本共识：结婚不是人生的终点，结婚后夫妻仍然要坚持一起成长。

正如秦昕的微信签名上写的那样：婚姻不是向左或者向右，而是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