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伯格：人类的叛徒？

郭建

亨利·伯格可能令他的父母失望了。1813年，伯格诞生在纽约一个富有的家庭，年轻的时候，他在享受家庭所带来的特权的同时，似乎不想承担任何责任。然而，尽管一开始毫无目标，但伯格最终还是成就斐然。53岁时，他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成了美国最著名的动物权利倡导者，是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创始人。作为一个吃肉、穿皮草的世俗纽约人，伯格既没有宠物也没有孩子，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反对残酷对待动物，同时他还帮助成立了美国第一个儿童保护组织——纽约防止虐待儿童协会。

禁止虐待马匹

伯格的父亲靠造船业发了大财，但伯格却不想在家族企业中工作。实际上，年轻的伯格对任何工作都不感兴趣，至少对传统职业不感兴趣，因此他大学没上完就退学了。伯格的父亲于1843年去世，留下了巨大的遗产，这彻底改变了伯格的生活。伯格用这笔钱与他的妻子凯瑟琳·泰勒到欧洲旅行。在之后的20年中，伯格和妻子过着社交名流的生活，到处旅行，举办宴会，参加社交活动。此间，伯格写过几部剧本，但都没有什么影响。后来，一些从政的朋友为伯格争取到一份外交工作，1863年，林肯总统任命伯格为美国驻俄国大使。但伯格讨厌寒冷的天气，于1864年辞职，也就是说，这份外交工作他做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伯格在欧洲旅行时，目睹了各种形式的虐待动物的行为，对此，他在旅行日记中一一记录下来。在西班牙，伯格观看了一场斗牛表演，西班牙人对待公牛的方式让伯格感到厌恶。1863年，在俄国，伯格遇到了一个车夫无情地抽打自己的马匹，对此伯格又愤怒又震惊。对于伯格来说，这将成为他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一刻。

在欧洲的经历最终使伯格找到了自己热烈拥护的事业——捍卫动物权利。伯格的父亲付给黑人和白人相同的工资，伯格本人则支持结束奴隶制。这在当时是极其难得的。在奴隶制被废除之后，伯格开始关注动物的权利，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一直以来，人类利用动物来获取能量和食物，动物也能给人带来陪伴和娱乐。到了伯格成长的时代，动物在美国城市中四处泛滥，它们依然被视为是被食用、被利用的没有智识的生物。

在保护动物的方法上，伯格在英国找到了借鉴。1865年伯格从俄国返回美国，他先在英国短暂停留，在那里他拜访了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RSPCA）的主席。RSPCA成立于1824年，最初主要专注于英国马匹和家畜的保护工作。

在伯格的故乡纽约市，马匹受到虐待的情形也非常普遍。在1800年代中期，纽约市的马匹数量超过了居民人数，在城市的压力下，农村地区那种人与动物的善意纽带断裂了。在19世纪后期，纽约市有30万匹马，从事着运送貨物和载人的工作。这些马匹的命运悲惨，饥饿致死、过度劳累和被鞭打脚踢的事情司空见惯。

帮助这些“人类无声的仆人”是伯格的使命，他决定在美国创建一个类似于RSPCA的组织。回到纽约后，他努力工作，以获得纽约商人、政客和宗教领袖的支持。1866年，他在克林顿音乐厅举办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讨论了诸如打狗和屠宰场的恐怖杀戮之类的问题。之后，他起草了《动物权利宣言》，并让自己那些很有社会影响力的朋友联名签署。1866年4月10日，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ASPCA）正式成立，致力于监督虐待动物的行为并为动物争取基本的权利。

其实，早在殖民地时期，美国的清教徒就将残酷对待动物定为非法。第一部保护动物的州法，1828年的《纽约法案》，强调动物作为个人财产应该妥善保护。而伯格却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他掀起了一场运动来保护动物免受虐待。伯格禁止虐待动物的理念是出于道德上的考虑，他认为不应该让动物遭受痛苦，这就与之前的动物保护法截然不同了。

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成立一周后，《纽约法案》修改了先前的反残酷行为法，规定虐待动物属于犯罪行为，需要接受惩罚。这可以说是伯格获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

伯格知道，如果法律不能被执行，那就形同虚设。于是他努力让1867年的《纽约法案》通过，该法案将动物博彩活动定为非法，同时要求对动物进行适当的照管，并赋予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权力惩罚那些遗弃动物的行为。几年后，其他州也通过了类似的法律。

吃动物可以，但要人道

在伯格以及美国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游说努力下，很快，纽约市的很多街道都建立了喷泉，为马匹提供新鲜的饮用水。1867年纽约市还创建了一支救护队，为那些在城市街道上受伤的动物提供医疗救助。伯格本人甚至在1875年发明了一种能够将大型动物从沟渠和深坑中拉出的装置。

马并非唯一受到虐待的动物，伯格也致力于保护其他动物。在这一点上，他是一个精明的推销员，利用纽约的许多报纸来宣传动物的悲惨处境，比如说，伯格告诉读者，转叉犬饱受虐待。如今转叉犬早已绝迹，不过一度非常流行。这种狗足够矮小，可以放进一个木制轮子装置中，这个装置与绳子或链条相连，另一头是一个烤叉，转叉犬就像仓鼠一样跑动，每天在转轮中跑16个小时，让另一头正在烧烤的食物翻转。

伯格还告诉世人，比特犬也非常可怜，这种大型犬类被专门用于厮杀搏斗，以供赌徒们对胜负下注。另外伯格还揭露说，纽约市每天都有数百只流浪狗被淹死。

伯格甚至指责当时美国最著名的马戏团，抗议他们将活兔投喂马戏团里的爬行动物。伯格还严厉追捕偷猎者，尤其是那些射杀鸽子和猎狐的人。当然了，他也谴责富人们在射击比赛中杀害了数千只鸟。

伯格的座右铭是“对动物怜悯意味着对人类怜悯”。伯格主张禁止虐待动物也是为了确保人类的食品安全。当时，从美国中西部运到纽约的牛，整整一个礼拜都被装在运货车中，没有食物、水或躺卧的地方。运到屠宰场之后，在牛还活着的时候，屠宰场的工人就开始工作，孩子们则聚集在一起观看。

伯格还致力于改善对鸡肉的处理，当时的屠夫用开水烫毛后，在鸡还活着的时候就生生拔毛。而海龟被打捞出海后，颠倒数周，半死不活的才被送到厨师那里。

伯格不只是口头上倡导保护动物。他还穿着精美的西装、戴着高顶礼帽在大街上巡逻，亲自执行反对残酷对待动物的法律。遇到虐待动物的行为时，他就亲自进行干预。有一天，伯格发现了从佛罗里达运来的一批海龟，它们的鳍被刺穿，用绳子穿着绑在一起。他要求船长把海龟移交给他，但船长拒绝了，于是伯格就逮捕了这个船长和他的船员。但在法庭上，船长辩称乌龟不是法律规定需要保护的动物，并且声称在鳍上打孔，对乌龟来说，就跟蚊子叮咬一样。所以，法官驳回了此案。

1866年12月，伯格打破了一家酒馆的天窗，阻止了一场斗狗活动，这只是伯格令人难忘的功绩之一。

除了救助动物，伯格还在街上宣讲虐待动物的残酷。伯格的身影逐漸成了纽约市的一景，他的外表也非常有特点，一家报纸报道说“他的脸又长又瘦，很像传说中的唐·吉诃德，眼睛凹陷，颧骨突出，他的着装总是完美无瑕。”

伯格代表动物说话的努力得到了很多名人的支持，比如《小妇人》一书的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美国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和著名诗人亨利·沃兹沃思·朗费洛，但要想改变公众舆论绝非易事。在19世纪，对待动物要人道的理念是一种革命性的观念。

 在19世纪的纽约，马的数量超过了当地居民的数量，而这些辛苦劳作的动物却经常受到虐待。

在19世纪的纽约，马的数量超过了当地居民的数量，而这些辛苦劳作的动物却经常受到虐待。

在19世纪的纽约，马的数量超过了当地居民的数量，而这些辛苦劳作的动物却经常受到虐待。

人们嘲笑亨利是“最爱管闲事的人”，画漫画讽刺他，有批评家甚至称他为“人类的叛徒”。尽管经常受到嘲笑，尽管存在这样那样的阻碍，但伯格不为所动，他认为尽管人类有权使用动物（他个人既喜欢乌龟也喜欢乌龟汤），但人类无权虐待动物。

尾声

伯格倡导动物的权利也使当时的人们更加认识到儿童的权利也需要保护。1874年，一名教堂工作人员找到伯格，告诉他有个孩子非常可怜，每天都被自己的养母殴打。这位教会的工作人员已经跟几位有影响力的人联系解决此事，而伯格是第一个对此做出回应的人。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促使法院开始审理此案，1875年，孩子的养母被判犯有虐待罪，后来这个受到虐待的孩子被安置在为女孩而设的教会机构中，之后不久，就被那位教会工作人员的家庭收养。受到这件事的启发，伯格和他的ASPCA法律顾问共同创立了纽约防止虐待儿童协会（SPCC），这是世界上第一个保护儿童权利的机构。

伯格在中年时找到了自己的理想，从此他就全力以赴。对这段经历，伯格自己曾经写道：日复一日……我穿行在屠宰房里，或者在午夜时分，在狗窝附近与一群警察挤在一起等待出击;有时候，穿过肮脏的市场和泥泞的码头，走到拥挤而危险的街道上，抬起一匹濒死的马的前腿，或者将马车夫送交治安法官;有时候穿过黑暗且不卫生的建筑物，检查案板上的生肉;有时候，在公立学校为儿童讲课，结束之后，再向成人社团宣讲动物的权利。我就这样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伯格领导ASPCA达22年之久，他还曾担任保护鸟类的奥杜邦协会的理事。在1888年的一个暴风雪之夜，伯格去世，享年74岁。此时已有39个州制定了动物保护法，所有法律均建立在伯格的文章和思想之上。

伯格所争取通过的许多法律，如今还在保护美国的动物。多年来，ASPCA已成为美国第一大动物保护和支持组织，在美国每个州均设有分支机构。他们的使命宣言“提供有效的手段来防止整个美国对动物的残酷对待”，继续指导他们进行日常工作，包括营救动物，为受伤的宠物提供医疗服务，寻找好的、持久的房屋用于安置无家可归的猫狗，并游说华盛顿制定动物福利法规。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得益于一个人的仁慈和决心。

（责编：栗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