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河
初夏,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搭上开往南靖云水谣的公交车,去追寻当年的梦,当年我在那里工作时的人和事。
汽车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行驶,两边车窗不断掠过巍峨的山峰,深涧边的苍松翠竹、错落有致的茶园和若隐若现的村落,四十八年前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1970年,我到南靖长教官洋小学任教,就是今天的“云水谣”。当时学校就设在一个祠堂里,没有教师宿舍,我们几个外地教师被安排在官洋临溪那排古老的店铺楼上住宿。从窗口望去:千年的溪流蜿蜒曲折,缓缓流淌;古老的榕树树冠遮天蔽日;路边摆放着光滑干净的石桌石椅,供人歇息纳凉。河边有一块全是用鹅卵铺成的空地,据说是以前的圩场,外来的客商和当地的农民,就是在这里交易农副产品和外来商品的。溪对岸那边便是坎下村,古老的怀远楼和长教中小学那两排低矮的教室尽收眼底。
在官洋小学工作不到一年,我又到梅林中心小学任教。这里的条件相当不错,有一座很大的教学楼和一座宿舍楼。学校就坐落在梅林溪畔,溪水潺潺流淌,两岸梅树成行。初春,星星点点的白梅开了,微风送来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每到周末,本地教师都回家去了,学校里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几个外地教师在学校时呆着。
一个周末的晚上,月光如水,我在楼上弹了一会琴,甚感无聊,正想到楼下操场上散步。这时,本地一个青年农民来访,于是我在办公厅接待了他。这个农民穿戴很朴素,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有点黑,不过两眼挺有精神的。我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他告诉我,他叫魏干湘,是本地的农民。他和我寒暄几句后,便提出要玩办公厅里那架风琴,我同意了。对于在学校里工作的人,对于风琴早已司空见惯了,而他却仿佛见到什么宝贝似的,小心地翻开琴盖,轻轻地按着每一个键,仔细地听着每个键音,神情是那么专注。他弹了好一会儿就不再弹了,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一起喝茶聊天。他告诉我他早年参加梅林公社戏班。他还把他写的一首词写出来让我欣赏,上半阕我忘记了,下半阕是这样写的:“福也盼不至,祸也愁难送,明月清风且纵歌,乐取一身松。”我望着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只是安慰他几句,祝愿他能够琴声、歌声相伴,身心轻松罢了。
后来,我调到山城工作了几年,又调回平和工作了。我和干湘再也没有联系过,但那天晚上与他聊天的情景和那首词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之中。
2003年的一个晚上,我在家中看电视,不经意中看到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中国民间生存实录——戏班》报道的正是南靖梅林长教和魏敢相(不知道什么时候魏干湘改成魏敢相了)。我眼睛一亮,没错,眼前播放的正是当年我工作的地方和我认识的人。那古老的和贵楼,那去林扁村的崎岖小道,还有那走路一跛一跛的魏敢相,我曾经是多么熟悉啊,我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冲动,什么时候重返梅林古镇,旧地重游,拜访那夜倾心交谈的朋友。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我却未能成行。
我约好几个同学要到梅林旅游。出发的前几个晚上,我在电脑上寻找,终于找到了当年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中国民间生存实录——戏班》。我小心地把它下载下来,准备拿去和魏敢相叙旧。可是,我踏上长教的土地,眼前的景物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我们走进古老的和贵楼里,我向一位老人问起魏敢相时,老人沉重地说,他已经去世几年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在魏敢相居住的老屋门前伫立良久,心里默默地说:“敢相,我们看你来了……”
回到旅店,我把复制在U盘的十五年前中央电视台的节目播放给我的同学看,魏敢相音容笑貌又出现在屏幕上。大家对他顽强拼搏,为传承木偶技艺执着痴迷的精神佩服不已。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们走出旅店,来到官洋溪畔,欣赏云水谣美丽的夜景。整个景区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门前的亮起了霓虹灯,广告灯。溪边那排古老的商铺,明亮的灯光映照着溪水,给人如诗如梦的感觉。坐在溪边的石椅上,吹着凉爽的晚风,感到无比的惬意。不知谁家在办喜事,不断燃放着焰火,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彩缤纷,不断地变换颜色和形状,真让人感觉眼花缭乱;桥头那边广场上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一群美丽的姑娘正踩着轻快的舞步,和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整个景区充满欢乐祥和的气氛。
第二天早上,我们特意乘车去距云水谣七公里的梅林古镇,重温当年那段岁月。下车以后,我们走在当年的古街上,短短的古老街道几乎不见行人。当年梅林大队办公的地方还在。当年的邮电所,合作医疗店铺我还记得,只是早已人去楼空。从老街过桥去蕉坑村,想去拜访当年我的同事魏榕生老师,他家的隔壁的大妈告诉我,榕生老师几年前已经搬到山城去了。问起我的学生魏友华如今在哪里?大妈回答说:“早就嫁到福州去了。”
离开了梅林古镇,告别了云水谣,我们乘车回平和了。虽然这次梅林之旅没有见到魏敢相,也没有见到我过去的同事和学生,但是我们饱览了云水谣的美丽风光,了却了心中多年的夙愿,多少觉得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