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恋
去年冬至,在朋友圈里看到一段文字,家在漳州、人在外地电视台工作的年轻漂亮的妈妈婷,工作加班到凌晨还坚持熬夜做汤圆,她为了把儿时吃到的味道做出来,经过两年的学习,终于熬出了浓甜的汤头,却没能和亲人孩子一起同享,一份盼望团圆的情愫在内心滋长。
她说:“我喜欢一切关于团圆的节日,并且一定要在内心把它过好,而不是因为我多喜欢吃汤圆。这个味道是一种情感,也许没人读得懂。我只是想,把这个味道做好了,以后我的宝宝一到冬至,就会想到那是妈妈的味道。”
大家都知道,冬至一到,市场上并不缺少汤圆,咸的、甜的、各种馅的应有尽有,可我却深深理解婷亲手做汤圆的心情,被那种偏执的冬至情结深深感动,更为她那种母爱的情怀赞叹不已,同时也让我想起妈妈为我们做美食的那些点点滴滴,感慨良多。
我的妈妈是一个做事精益求精、十分追求完美、近乎执拗的退休教师,这一点在过节制作各种传统手工美食上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就说冬至吧,除了吃汤圆外,我们老家还要用糯米制作一种叫“鼠曲粿”的食品。鼠曲粿也叫冬至包,它是由糯米、鼠曲草和各种配料做成的。草纤的韧、草汁的香、糯米的糯、冬笋的脆、红糖的甜、精肉的劲和炒花生组成独特的舌尖美味,说到制作过程却是一道复杂的精细活。
要吃上咸甜适度、口感绵软Q劲的鼠曲粿,妈妈得从春天开始准备。那是因为春回大地,万物欣欣向荣,鼠曲草也长得鲜嫩蓬勃,妈妈会背着编织袋,翻山越岭去采摘。鼠曲草是匐伏在地上生长的,半天下来不断弯腰或下蹲的妈妈一定累得腰酸背痛,可她依然乐此不疲,越摘越远,直到鼠曲草在五凤楼的院子里堆成了山,她才善罢甘休。要是偶尔听说哪里有长势良好的草,她又会惦记起来,不管走多远的山路,都要去摘回来。想象着76岁的妈妈在山路上踽踽独行的样子,我心疼得责怪起她,可是妈妈却说,要做出口感一流的鼠曲粿,就要借鼠曲草的纤维提升韧劲,草要够多才行,你们都很爱吃,我要多做点。
就这样,从春天岀发,清洗、晾晒、熬煮、抽纤、贮藏,直到冬至再磨米打浆、配料拌馅、搅拌揉搓,文火慢蒸,这样十分复杂的过程,妈妈却细心周到,环环讲究,一丝不苟。为了蒸煮这些美食,我们老家还特地配置两个厨房,因为妈妈坚持蒸粿只能用柴火。吃着鼠曲粿,每每一想到这个艰辛的过程,我总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每年端午节,妈妈做的碱粽也是令人垂涎。那种用天然植物碱做成的金黄透明的粽子蘸着冬蜜入口,口感清纯,甜香绵韧,芬芳四溢,真是人间美味,这又让我想到邻居婶婶曾跟我说起的那件往事。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天,妈妈为了给我们包碱粽,和邻居家婶婶上山砍一种闽南话叫“枫姜”的木本植物,再把植物树干和枝叶烧成草木灰带回家,准备来年端午节过滤出碱水好做碱粽。那天妈妈和婶婶正在山腰的空地上烧树枝,一阵秋风吹来,带走了沾火星的树叶,点燃了不远处一片灌木丛,火势瞬间蔓延,眼看再上去就是树林了,妈妈和婶婶赶紧脱下外套,惊慌失措地边喊叫边扑打,终于在旁边几个正劳作的茶农帮助下,控制了局面。据说火一扑灭,妈妈瘫坐在地上,蓬头垢面,惊魂未定。要知道,纵火烧山可是要坐牢的啊!想起这件事,我至今仍感到心有余悸。平时她可是一位十分注重仪表、总是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乏端庄的漂亮妈妈,我不知道到底爱给了她多少力量和勇气。
妈妈会做的手工美食不胜枚举,我们五个姐妹的喜好、外孙们的口味她了如指掌,每当过节的时候,也是她最忙的时候。如今姐姐们传承了妈妈的手藝,节假日回娘家团团围坐制作美食、说说笑笑的场面,美好而快乐,妈妈也欣慰我们祖传的家庭美食后继有人。
天下妈妈都是一样的吧?她带着深切的爱子之心,倾其所有不求回报,只为了我们漫长的人生有温柔的爱相伴,小时候盼我们长得好,长大后盼我们过得好,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忍撒手。
妈妈的味道,是爱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是萦绕在心头、浓得化不开的甜糯的味道,她勾起多少童年的美好,唤醒多少淡淡的乡愁。她陪伴我们成长,给我们朴素无华的温暖,让我们人生窘迫时有了坚持的勇气和力量,让我们孤独迷茫时有了停靠的港湾。
终我一生,走遍天涯海角,吃遍天下美食,最难忘的,还是妈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