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还乡（节选）

方楠

1

很多次短暂的，回到这里

这里没有什么妨碍我

得到安宁

很多次朝她扔过去

心中的石头

石头顺着村外的小河快速消失

悄然无声——

她的寂静提醒我人世的喧嚣

她的简朴提醒我人世的荒芜

一生无梦的睡眠归于她的夏季

归于星空下熏燃的艾草香

美妙的星光和昏暗的灯火啊

广阔无垠——

我的村庄

小心翼翼地孕育着

一曲怎样美妙绝伦的旋律合着蛙鼓虫鸣

深沉而温柔

我幼小的心田

接收她无休止的呼唤

无论从哪里敲打我

总会有我愿意屏息聆听的回声

3

高高的巴茅岭上看见

七八户人家青砖小瓦马头墙

三五株桃花，几颗露珠大的池塘

我的乡村太小！

小胜、玉梅、泽明……

一群群孩子越长心越大

前后脚地离开了。我的乡村太小了

一声狗吠

一声鸡鸣

到处就醒来了。荷花娘小英娘眼中的

乡村有多大？

她们一生都在屋前屋后忙碌

没有离开过，死亡也无法从这带走她

我弯腰低头拼命收割稻谷

下望的田畈可真大呀

很多年之后，又如何才能重新获得

一双孩子的眼睛

她更小了

一个微小的

不易觉察的烙印背负在我身上

4

一颗乡村胆怯的心

一贫如洗的寒风揉捏过

我害怕陡峭、坚硬和冰冷的事物

父亲装满稻谷的板车

倾翻在陡坡上

嘴角磕破的血一半咽下去

一半滴落脚下的泥土

黑牯牛的犄角，柴火里的荆棘

猪草丛中的土棒蛇

严家老三抢水举起的锄头

无助，不安和恐惧

这是不是一种生活和命运的象征？

母亲在灶台上

为等不及的我先捏一个饭团

新糯米用石磨磨浆之后

做成细腻甜柔的汤圆和糯米粑

母亲和大姐还有很多的力气

她们捶打出更好吃的芝麻糍糕

三月三米粉饺

五月端午裹粽子

食物都是柔软温暖的，母亲的双手也是

6

田埂上的细叶草长出腰身的时候

夏天到了

我的祖母在树下捡拾杏子

快贴近地面了

像阴影一样娴静

她脸上的皱纹

填满了孤寂

她只是她衣衫里的一个影子

蓝色的斜襟小褂，泛着幽幽的光

我学会了四处游荡：

偶尔的外乡人、鸡飞狗跳、粗糙的手和泥腿。

我都熟悉

回家的路上

祖母会看见我头顶一轮饱满的夕阳

如同她向我投来的目光

我想：她并没有等待任何人

她黑色的臼齿、烂牙以及牙齿脱落后形成的空

隙里

死亡成为生命赏赐的一部分

我的祖母，在心中哼著一支歌

→ 方 楠，70后。笔名随处春山。有少量诗歌发表各纯文学刊物。偶有诗歌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