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再敲门
几棵老梨树
期待着被打开
删繁就简,剪去枝头那些凌乱的句子
在老朽的枝上,开几朵
无法吹化的雪
春光浩大,你不参加
繁花的合唱
只静静地开
静静地白
这无涯的白,是最纯净的月光
照耀人间的每一寸黒
像一个词语,点亮一首诗歌
一朵朵的梨花
是这春天最好的名词
也是最美的形容词
一朵梨花回到了枝头
多么像一个心揣着光明的人
重新回到了他的故乡
在故乡一棵白杨的身旁
重新打开喉咙
一截新绿,在唤我乳名
邻居姐姐的窗下,白浪在翻滚
杨絮,一道渴望流浪的闪电
倏地劫走了地下的尘沙
我常听她说:红尘似水,流去的光阴
掉在了屋后的大水缸里
站在一面镜前,不敢去触摸褶皱的脸
母亲的红头绳忘在了海棠里
一朵大海棠在风中扎好了头发
我脚下,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雪
脉络里静静返绿的波光
有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的无奈
井里早就没了水
闪电再次经过,白浪是轻的
那高高仰起的脸上,有来自天空的泪滴
那么多的人围在她的身边
我们都是她领养的孩子
黑木开口
黑木,用幸运的凿子打开自己
祖父的袖子里藏有大剪刀
剪出黑色的叶子
天空很大,可以盛放的却不多
鸟类,各种,不知道名字,从荒地飞来的
繁花的语言,编成美丽光环
一旦戴在头上,就不想摘下
黑木,把黑色的夜
装进身体
不会渗出一丁点儿,如果想听见
黑木哑着嗓子说——
这造物主的恩典,伸长手臂拥抱我的兄弟
姐妹们
你们知道星星都去了哪里吗?
星星,终落满你的眼,你的身,在你忽视
这一切的时候
你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光芒在闪烁
你看,那个一脸黝黑的人,正仰望
不停扩大的黑色地图,寻找他的孩子们
一只鸟,一只蚁,一只虫,一朵花……
黑色地图上一下冒出许多光来
黑木开口,无涯的白便闪过这人间的每一寸黑
扎堆的梨花抱紧一个生命
祖父抱紧一截黑木
在黑白之间,寻找他的眼睛。
天鹅洲上
天鹅洲没有天鹅
但是有天鹅的形状,像一对翅膀一样
天鹅洲有的是水,而水终要沿着原路返回
念石亭想念齐白石先生手中的画笔
蓝天碧水,飞鸟惊波,
可有一片羽毛模糊了墙上的画卷?
不远处,就是成片的田野,绿高过头顶
高过田垄上云朵的影子
高过时间里一点点矮去的麦子
我看见村头,已故的奶奶
水邊的搓衣板把她的手磨成针线
穿过我澄澈的裙
穿过小村的呼吸
我的小村啊,你再多睡一会儿
梦中,我会像身边那朵梨花那样
长出洁白的翅膀
→ 孔晓岩,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参加第二届安徽新青年诗人作品改稿会,获第二届恩竹诗歌奖荣誉奖,作品见于《诗歌月刊》《星星》《诗选刊》《海燕》等。有诗歌、散文诗入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