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芹
那年大姐18岁,纺织厂招工,父亲让大姐去纺织厂当工人。大姐摇头说,她不去,不识字去工厂怕玩不转机器,让人家笑话。母亲劝大姐,听说好几位报名的姑娘,都没读过书,不识字到了单位可以学,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会错过一辈子。大姐固执,任凭家人如何劝说,她就是不去报名。母亲没办法,直骂大姐没出息。
大姐真是没出息,从小就没出息。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把她送去学校,母亲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溜了出来,屡次逃学没少挨母亲的笤帚疙瘩,但她就是不愿读书,喜欢“家里蹲”。大姐别看不是学习的料,做家务、种地却是好手。母亲一共六个孩子,我们兄妹五个都是大姐看大的。
母亲是小脚儿,农活儿干起来吃力,父亲又在外地教书,家里的重担早早落在年幼的大姐肩头。大姐不愿上学,就乐意在地里干活儿,母亲便如了她的意,故意挑地里的重活兒让大姐干,想用这个方法逼大姐去学校,但这个法子对大姐无效,她宁可在地里挥汗也不愿去学校读书。母亲哀叹,这丫头天生地里刨食的命。
父母一直觉得亏欠大姐,家里六个孩子就大姐没读过书,而且从小就照看弟妹,干地里的累活儿。所以父亲才四处求人给大姐淘得一个纺织厂招工的名额,但大姐就是不去,无奈只好将这个名额送给了表姐。
大姐28岁才将自己嫁了出去,在当年算是老姑娘了。按说给大姐提亲的人很多,但大姐挑肥拣瘦,把自己耽误了。后来大姐嫁了老实巴交的姐夫,大姐说图他人好,家离娘家近。母亲说,大姐没出息,多大也离不开娘。
大姐今年82岁了,一直生活在农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当年表姐顶替大姐去了纺织厂当了工人,后来嫁了个医生,一辈子不愁吃喝,大姐本应也是这个命运,却因当年的错误决定和铁饭碗擦肩而过,吃了一辈子苦。可大姐并不后悔当初那个决定,大姐说若是那年她去了纺织厂,顶多一个月回家一次,家务活儿、农活儿便会落在母亲一人肩头,她不忍心这么做,所以才撒谎说自己不愿去。后来我才知道,大姐晚婚也是为了帮母亲拉扯大弟妹。
原来,大姐的“没出息”里隐藏着对家庭的担当和责任,我们却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王文炎摘自《黔东南日报》2020年5月15日/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