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到宋话本的爱情小说比较

2020-10-29 05:38唐静怡
关键词:唐传奇

唐静怡

摘 要:唐宋两朝是我国文学发展的重要阶段,期间文人层出不穷,作品也是多不胜数,在文本内容中既有借鉴也有创新。在唐宋文学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为爱情小说,其中不少作品堪称唐宋经典。由于朝代不同,导致社会发展,个人认知,环境风气都各有差异,作品中描述的爱情故事,以及所传递的意识也有所不同。本文主要从文本叙事手法以及女性角色的改变两方面进行论述和比较。

关键词:唐传奇;宋话本;爱情小说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0)09-0056-03

唐代的环境对其文学发展极为有利,唐朝被称为盛世,而盛世造就了士人的进取精神、开阔胸怀和恢宏气度,极大地丰富了文学的创造力,也给文学带来了昂扬的精神风貌,创造了被后代一再称道的盛唐气象。宋代文学是中国古典文学发展的重要阶段,它基本上是沿着中唐以来的方向发展。道统与文统紧密结合,使宋代古文真正成为具有很强的政治功能而又切于实用的文体,作品大都注重反映现实,题材风格趋向于通俗化,戏剧、说话等通俗文艺在宋代迅速发展,逐渐形成了以话本和诸宫调、杂剧、南戏等戏剧样式为代表的通俗叙事文学,从而改变了中国古代文学长于抒情而短于叙事,重视正统文学而轻视通俗文学的局面,并为后来元明清小说、戏曲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就文学风格、题材来说,唐文学大气磅礴,宋代的文学很多精品都出自爱国作者之手,表现更多的是现实,带有更多忧国和批判色彩,然而正是这一点让宋代的文学更具魅力!

爱情作为人类的七情六欲中的一种,能够揭示生活映照情感。唐宋爱情小说各有千秋,有属于自己的时代印记,具体比较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一、叙事手法的细描写到粗线条

唐宋爱情小说一明显差异在文本的叙述上,唐传奇重在细节描写、突出局部、讲究文采。而宋话本主要勾勒轮廓、大致趋势。唐传奇小说着重关注书中人物的日常生活遭遇与情节的发展缘由,将人物的性格、心理等刻画的十分详细,具有追求细节化的特点。此时期的小说大多传递人性之美,在此基础上安排布局谋篇和描写手法。而正是这不起眼的日常遭遇与人物性格,才有了呈于书面的戏剧性与丰富性,人生亦是如此,所以唐传奇笔墨大多用来刻画细节,以小见大,将故事推向高潮。

《莺莺传》十分擅长静态的细节描写,如文中崔莺莺和张生初次见面的时候:“久之,乃至。常服睐容,不加新饰,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张惊,为之礼。因坐郑旁,以郑之抑而见之也,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者。

俄而红娘捧崔氏而至。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莹,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间至矣。有顷,夺钟鸣,天将晓。红娘促去。崔氏娇啼宛转,红娘又捧之而去,终夕无一言。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日:“岂其梦邪?”及明,睹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1]此段前一部分是对崔莺莺的外貌描写,寥寥几笔便将一个娇羞美丽、安静沉稳的少女形象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纸上,犹如亲眼所见,引人入胜。而后一部分则是儿女之情,这段描写中的景色描写“斜月晶莹,幽辉半床”将初恋时的美好跃然纸上,展现张生恍如一梦的心理,同时也给读者留下神秘的印象。

在《李娃传》中同样有许多细节描写,其在静态性的细节并不十分出彩,但动态的文笔却是十分生动的。“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从,而往扣前门。俄有侍儿启扉。生日:“此谁之第也?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日:‘前时遣策郎也!娃大悦日:‘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生闻之私喜”[1],这是一段某生来拜访李娃时的描写,在一系列动作的描述中,将某生衣着讲究的前去叩门,门的另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他既激动又小心,这正是刚进入社会的青年遇见自己心爱人时的兴奋,同时还带着一些小胆怯。而侍儿的表现“不答,驰走大呼”,其实也反应出李娃的心理,她是十分期待他的到来的,然而作为名妓,她还是压着性子整理了衣着与妆容才前来相见。而某生听到了这些后,心理暗喜也随时紧张着屋里人的表现。以上都是唐传奇中的细线条描写,或动或静,但都凸显了主人公的心理,性格,家世背景等一系列对后文发展有影响的元素,是唐代爱情小说的特点之一。

宋代爱情小说则多采用粗线条描写,此时的作家多为上层文人和下层民众之間阶层的作家。宋话本不似唐传奇一样有众多的如以景喻情的细节描写,而是以说理为主,语言质朴,劝诫性比较强,对细节也是粗略描写,文笔手法不如唐传奇般细致。在文本中插入的诗歌数量和诗歌语言就可以得出此结论,唐传奇文中多采用诗句来抒发情感,创造意境,但在宋话本中大多作为推动情节之用,且语句直白,通俗浅显,如《流红记》一书中,已是诗歌引用较多的宋代小说了,如:其诗日:“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佑终不废思虑,复题二句,题于红叶上曰:“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

诗云:“独步天沟岸,临流得叶时。此情谁会得?肠断一联诗。”

韩氏索笔为诗,日:“一联佳句题流水,十载幽思满素怀。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2]这几首红叶诗在全篇看来是为推动情节而出现的,故事的描写偏理性,仅为“红叶传情”而存在,在意境和情感的表述上是缺失的,难以让读者身临其境的体会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对情绪的共鸣也是不够的,简单来说就是不吸引人,这和唐传奇相比是比较明显的缺失点。

二、女性角色的高贵优雅到市井气息

唐传奇中的女性角色大多都是名门出身。如《长恨歌传》中的杨贵妃,《莺莺传》中的崔莺莺,即使是社会阶层较低的霍小玉,也是德才兼备之人,这似乎为男女主的一见钟情埋下了伏笔。唐传奇所描写的爱情故事套路大多相似,爱情存在障碍,一方放弃承诺,爱情破灭。当时的社会风气以及婚姻观念正是造成这种故事写法的原因。唐朝婚姻极为讲究门当户对,等级权威十分严格,他们主张官与民不为婚,良与贱不为婚。这一点在《唐律疏议》中有明确表示:“诸监临之官,娶所监临女为妾者,杖一百;若为亲属娶者,亦如是。其在官非监临者,减一等。女家不坐。”“诸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离之。其奴自娶者,亦如之。主知情者,杖一百;因而上籍为婢者,流三千里。”[3]在《莺莺传》中,崔莺莺家财产甚厚,多奴仆,并非寒门,但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贫苦书生张生,以至于遭到了崔莺莺母亲的极力反对。而后来张生进京赶考,抛弃了崔莺莺去攀附高门,也是唐朝婚姻制度的另一面镜子。一般家庭的学子若想取得好的仕途,婚姻家庭的帮衬是十分重要的一项,婚姻与政治经常被看作是不可分割的,婚姻状况与前途是十分紧密的,地位低下的书生与有钱人家的小姐是很难有好的结局的。同样背景下的《霍小玉传》也不免如此,只不过男女高低门第颠倒了,是妓女与进士的爱情故事。霍小玉出身卑贱,是婢女的女儿,李益抛弃了她,却在为迎娶甲族卢氏之女而奔波劳碌凑借钱财,除了服从家长的命令,阻碍在他们面前的大山还是门阀等级,上述两部小说均是封建礼教和门第观念下的悲剧。

宋话本的出现得益于宋朝新的阶层——市民阶层。这一阶层不是受到良好教育的阶级,也不是一心劳作不问世事的农民。他们有自己的道德水准与内心准则,同时也有自己的文学欣赏要求,他们关注生活与家庭,宋话本就是在这个时机下应运而生的。所以宋话本的主角一改前朝风格,大多是市井民众,如店老板范二朗和店员张胜,小户人家的女儿秀秀,李翠莲等等,刻画了宋朝的市井图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民众的欣赏要求得以在作品中体现出来了,爱情不再是王侯将相、豪门侠客的专利,故事也不仅限于江湖人士与妓女,寒门与贵族的俗套了,为文学的创作开创了新的天地。

三、女子的依附人格到逐渐独立

唐传奇中的女性角色多以爱情至上,面对爱情的心思也十分单纯,因爱而爱,不带有其他杂质,这时期的女人大多依附男人,即使男人负了她也不会出言声讨,而是一味求和,等待回头。崔莺莺有才有貌有家世,对张生也勇敢示爱,但是在张生转而追求别人的时候,她并未责备训斥,只是一味哀恳,没有恨意,有的只是一些哀怨罢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霍小玉身上,结局却也尽然相似。在得知李益是主动与她断绝联系时,她也只说了:“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为丈夫,负心若此。”[1]在以男性为首的社会里,女人就像是一件衣服,是他们的附属品,特别在唐朝这种极为看重门第的朝代,男子就是天。他们可以通过与贵族望门的女子联姻来获取好的生活与仕途,这在他们眼里是十分正常的。与贵族结亲在他们的社会观中是无可厚非的,而若他们有所谓的红颜知己,也是被人接受的,并且还会唤自己为风流才子,这要是换到女子身上,是极度不被接受,甚至是玷污家族门楣的。男性在那个社会比较自由,女性仿佛只作为渲染他们对爱情追求而出現的佐料。所以,此时期的作品中,女子皆为爱情痴狂,不顾个人,因爱而生也因爱而弃。不管是她们思想中就没有反抗的念头存在,或是在此社会背景下不敢反抗,她们都只能无力地活着,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活着。

到了宋代,小说的角色和性格都发生了改变。作为之前从未出现的中下层社会女子,她们敢爱敢恨、反抗封建、追求幸福的特点可谓是前无古人,意义也十分重大。在市民阶层不断壮大的宋代,呼吁反抗封建争取自由的声音日益增多,市民有此意识后,随之而来的是价值观的改变。所以宋话本中的女性角色多在性格泼辣,敢于追求爱情的描述中出现,她们遭遇阻碍时不委曲求全,而是奋起反抗,在受到背叛时也不忍气吞声,而是正当的捍卫尊严。如在《碾玉观音》中有一回写到府里失了火,秀秀与崔宁撞在一起时,秀秀主动提出“将我去躲避则个”三杯两盏过后,秀秀道:“你还记得当时在月台上赏月,把我许你,你兀自拜谢,你记得也不记得?崔宁叉手,只应得喏。秀秀道:当日众人都替你喝彩:好对夫妻!你怎地倒忘了。崔宁又则应得喏。秀秀道: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段话是秀秀不甘心只作为供人玩乐的婢女而生活,示爱崔宁并怂恿他一起逃跑时的语句。从这些话语中不难看出秀秀的性格是直来直去,坦率真诚的,毫无惺惺作态的扭捏与羞涩神态。她勇敢追求爱情的做法与《《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自媒的周胜仙如出一辙。她们为了生活顽强拼搏,在日常生活中有喜怒哀乐,有失望,有算计,有憧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些都是带有宋朝时代印记的角色。

唐宋小说在时代的作用下各有千秋,不论是唐传奇那让人身临其境的细节描写和所传递的忠贞爱情观,亦或宋话本中前所未有的女性话题,都是珍贵的产物,都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唐到宋的小说话题转变也象征着审美趣味的变化。前者注重文笔文风的细致魅力,后者则为平民大众提供文学审美需求,也是文学走向大众的开端,这些都为后期明清小说的发展提供了发展空间。

参考文献:

〔1〕徐士年选注.唐代小说选[M].中州书画社,1982.

〔2〕李华年选译.宋代小说选择[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3〕长孙无忌.唐律疏议[M].中华书局,1983.

〔4〕卞汐玥.从情感角度浅析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以《莺莺传《李娃传》和《聂隐娘》为例[J].中国民族博览,2014(02):208-209.

〔5〕梁建蕊.《莺莺传》传播研究[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13.

〔6〕唐异明.读《霍小玉传》,兼论《莺莺传》及《李娃传》[J].文学遗产,1983(03):21-31.

〔7〕刘晓毅.从唐传奇进士和妓女母题看唐代文士的人生态度[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19(06):44-48.

(责任编辑 赛汉其其格)

Abstract: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are the important stages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During this period, there are endless literati and numerous works. There are both references and innovations in the text content. In the literature of Tang and Song Dynasty, a part of love novels can not be ignored, many of which can be called classic of Tang and Song Dynasty. Due to the different dynasties, there are differences in social development, personal cognition, environment and ethos. The love stories described in the works and the consciousness conveyed are also different. 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s and compares the narrative techniques of the text and the changes of women's roles.

Keywords: Tang Legend; Song Dynasty Script; Lov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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