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仁贵
拍照是一种纪实,摆拍是一种虚实。但凡到了拍照之地,遇上拍照之机,面对拍照之器,意识里突然要摆,要照相了,还傻愣着干啥!赶快手脚四肢摆动起来,五官面目摆饰起来,腰姿身段摆弄起来,衣服袖口摆布起来,摆个势,照下来,此谓摆拍。如果遇拍境而无摆意,留镜头以实,被拍成了非摆的实景实况实人,则谓傻拍。当人们把摆拍玩到自觉必然爽心神往的时候,一味弃实拍虚,就是摆拍病了。
人家随便玩玩,让你说的那么严重,有必要吗?有的。当我们走出去的时候,走向大自然,走进人文景观,我们都抱着一颗猎奇览胜阅古游历感受之心,心由境变,境迫心变,我们的心理和形态都融入其中。当我们站在古战场遗址的时候,我们的心会反思,会质疑战争这个怪物;当我们参观大屠杀纪念馆的时候,我们的心会痛,眼会流泪;当我们站在大地震遗址上的时候,我们的心会悼念,脸会抽泣;当我们看到古发明创造遗迹时,我们会生出自豪心,露出自豪感。这就是真实的我们,这就是需要镜头拍下的我们。
可有谁留下过,留下的又有几个?翻翻相册,看看旧照,一律的摆拍。装腔作势的摆,花枝招展的摆,怪模怪样的摆,不摆不成拍,摆了才算拍。逢拍必摆笑,傻笑成一拍,于是那凝重的脸,质疑的脸,流泪的脸,自豪的脸,被摆拍的笑脸替代。没有真实的你,只有虚摆的你。舍了真相,留下虚假,摆拍之遗憾永难弥补。
人为什么要摆拍?为了追求美,留下美。不摆就不美了吗?当然不美,美了谁还摆!那现实的,原始的,自然的,以及自然产生的情感和情绪、形态和面目,当然不能代替心中的企盼之美,面对它们,站在它们面前,把自己捯饬摆弄一番,才是美,留下摆弄的瞬间,让美永存,是摆拍病的心源。追求美,实质在追求虚假的东西;追求永久,实质拿瞬间做替代。这一点,摆拍者不会承认,他们内心认可的东西,很难改变,况还有环境舆论社情和人群的支持,摆拍为正常,不摆拍才为反常呢。病者众矣。
很欣赏一位官人的眼光,他从生活现象联想到官场现象,由游乐拍照联想到官员作为,由虚假摆拍联想到干部干活。他说,有些干部崇尚“四过”,即开过会、讲过话、发过文、批过示,看似每个流程都有,实质上是一种“摆拍”行为。不干活还要给人一个干活的印象或形象,实拍肯定不行,现实中也不会有那么傻的干部,那只有摆拍了。摆拍只需要把自己打扮一下,换上农装,或穿上工服,手持器具,或脚踩佯物,置身场景,或走圆过程,作一个酷似的基本动作,拍照下来就是了。像那位官人说的“四过”,也是习惯的摆拍动作。还有诸如花架子、装门面、一阵风、表决心、发誓言、写血书、立令状这些常用摆拍动作,一旦用上,那是很有“感动”力的。其实这些动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这些动作的麻木习惯肯定甚或欣赏。生活中的摆拍,如果拿给亲朋好友看,斥之虚假俗气不真实,顺手扔掉,恐怕再不敢拿摆拍示人了;至若朋三友四共拒之,摆拍之心必死,摆拍之行必绝。反之,若有人不断为摆拍叫好,美好绝赞声不断,则会越摆越上劲。官场的摆拍,给谁看呢,群众当然是,更重要的是给上司领导。如果说生活摆拍是欺骗自己、欺骗亲朋的话,那工作摆拍就是欺骗群众、欺骗领导。领导是那么好欺骗的吗?领导哪能发现不了摆拍,不知这是摆拍呢?但很怪,领导看着那摆拍上来的东西,瞬起上当受骗之感,旋即打消追责究实之念,领导既是领导,又是被领导,戳穿属下的摆拍,以何应顶上之索绩?汇绩逼人急,这属下的摆拍,何不成本官政绩之溪流呢?汇摆拍上报,谁敢说不是政绩呢?不但厌恶不起来,还要为我所用,更别说根治了。
要治这病,识破是首要的,识破之后是纠正,纠正之后是制止,制止之后是毁器。如果你识破了,警告警示,批评教育,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教育,口头警告,书面警告,反复警告,连续警告,以警告过了,显示你的决心,证明你的纠正和治理,是不是一个治摆拍的摆拍呢?还是用事实说话吧!大凡丑陋的,违法的,胡作的,非为的,腐败的,淫乱的,哪一样哪一种没有治过禁过呢?既然治过禁过,为何效果不大,甚或死灰复燃呢?一定是虚治假治,摆拍示人示上了。既然为病,就要药物刀具器械齊上,该清的清,该挖的挖,该割的割,痛苦难受难忍的滋味是他该付的代价。不如此,摆拍之病难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