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
木材是天然材料,有着各种不同的木纹肌理,特别是老的木头保留着时间的痕迹,年轮、木节、水波、虫眼,这些都是创作的灵感来源。小时候对山与树的依恋,让郑志龙与古老的过去有了一种联结。在拾旧木的过程中,他熟悉了材料,也在这其中感受到了自然和时间的力量。
小时候对山与树的依恋,让郑志龙与古老的过去有了一种联结。在拾旧木的过程中,他熟悉了材料,也在这其中感受到了自然和时间的力量。木上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他创作的灵感,由此出发,他开始了一系列工艺的探索。
技术日新月异,但手始终是我们探索世界的源头。当一件设计品中融入了手的温度和多年凝练的技艺,它似乎也连接了过去与未来,在工艺的传承与创新中诉说着造物的智慧。
手作对于工业产品而言,每件作品都加入了手艺人对作品的理解。这种理解来源于材料、工艺、形体、色彩、缺陷等综合判断。创作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对缺陷的处理,这里可以体现创作者对物的理解方式。
《设计》
郑志龙
《设计》:介绍下工作室的主要特色?
郑志龙:我们是一个自己动手做家具的空间设计工作室,空间设计师很多,但会自己做家具的很少。自己动手做家具对空间设计很重要,所有空间里的大尺度,到了家具,都会是各种使用上的微观尺度,所以“拾木记”的每一个设计案子,都是由空间到家具完整地做下来,讓作品更加完整地呈现。
《设计》:为何起名叫“拾木记”?
郑志龙:2005年来广州求学,当时的大学城刚刚建成,到处都是拆掉的民房,各种老木构件散落一地。经过长期的日晒风吹,开始慢慢又显现
出树的原型,非常生动。从那时起就开始到处收这种旧木头,几年大学下来,大概收了5吨老木头,后来用这些木头做了一个酒吧。现在酒吧已经不在,但这种以旧木为用的方式一直坚持下来,2013年开始全身投入做拾木记工作室。“拾”是这个工作室的开始,“拾木记”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把大家丢弃和遗忘的东西拾起来,带回生活,带回日常。
《设计》:为何对木材情有独钟?对木材进行了哪些工艺探索?
郑志龙: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童年的快乐基本是跟村后的大山有关,自己对大山大树的情感很深,木质这种材质正好连接我对大山大树的寄托,同时木材是一种我们比较容易获取和可长期使用的材料,而且也比较符合我们对家具触感的需求,有温度,又很亲近身体,可塑性强,所以一直在使用木材作为基础材料做创作。木材是天然材料,有着各种不同的木纹肌理,特别是老的木头保留着时间的痕迹,年轮、木节、水波、虫眼,这些都是创作的灵感来源,在工艺上我们做了很多尝试,拉丝、喷砂、炭化、冷弯、热弯、风化、碳化、着色等工艺,好的工艺创新比设计创新更加重要。
《设计》:为何会将木质与金属工艺结合?
郑志龙:某一段时间会对某一种工艺的迷恋,传统的和老的工艺会让我们跟很久远的文明产生某种关联。当时的匠人使用的工具与现在完全不一样,但对待材料的方式是一样的。古人的木作是在制作产品的时候,让结构约束木头的伸缩变化,在一定范围内变化时是被允许的。而今天也是这样,用现代的技术让木头变得更加稳定(打散木头的纤维而消解应力),在处理木头稳定的这件事情是一致的,但是方法很不一样,一个是约束下的控制,一个是切断打散后重组后消解应力,对木头稳定性的处理的不同导致两种截然不同的家具呈现。今天我们也会更容易利用工具去认知事物,木头的自然风化正好是木以时间连接而得到的效果,如果我们想快速让木头保留住这种效果,我就要借助其他工具,正好金属工艺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就很自然用金属工艺来解决。
《设计》:参加罗意威国际工艺奖后,对您有哪些改变?
郑志龙:2017《树椅》入围罗意威国际工艺奖,对我的帮助非常大,打开了自己的眼界,让自己跟全球最顶尖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在同一个跑道上。同年在米兰家具展上比较完整全面地考察了全球顶级的家具品牌,再一次验证了自己对创新趋势的判断,将工艺创新转化为设计创新,好的品牌都有这些优势,每个品牌多年积累下来的技术工艺上的优势,才是这个企业最核心的竞争力。
《设计》:如何通过设计去把控工艺?
郑志龙:首先设计师必须懂工艺,了解现代工艺可以达到的制作临界点,了解各种材料的加工特性和材料本身的变化特点,设置公差区间和预留好收缩空间,尤其是全实木产品,对变量的把握,是造成设计师产品不能落地的主要因素。设计师是产品标准的确立者,同时又是标准的监督执行者,图纸的标准,机加的标准,表面处理的标准,组装的标准,每一个环节都有明确易懂的图文信息。做到清晰、可行,让岗位的普通员工都可以按指导标准作业,只有跟随工艺师傅一起走一遍的产品,才能最终在生产过程中不出问题。
传统工艺与设计的结合是必然,不用特意强调传统工艺。对于明天,今天的所有工艺都将成为传统。
《设计》:在研发产品的过程中会注重哪些要素?
郑志龙:最重要的是自己对环境的感知,任何一个自然存在都会带给我们不同的感知,一件好的作品都会以某种方式让我们与时间、光、风、水、土、石等自然相连,而这些感知,就是产品逻辑,这些逻辑不是那么容易被捕捉到,因为这些都不是具象直观的。在老家,冬天的水池会冒水汽,老人们就说冬日土主火,我很久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直到有一个冬天,我自己光脚长时间站在池塘泥里劳作,才突然感受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如果我们天天都是穿着鞋子让脚板与土隔开,可能我永远都体会不到土是会有温度的(土的温度比空气高),也体会不到土与水与空气的连接关系。
其次是工艺,如果设计人员不了解工艺,那么我们传达的产品信息可能会被误解,就可能达不到我们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我们自身对工艺就非常了解,那我们就可以很好地把设计落地,并把这份美好带给更多人。
《设计》:如何看待手作与设计的关系?
郑志龙:手作就是通过自己的手和工具,让一种材料跟自己的生活建立某种的关联,设计就是建立新的关联,让一个事物用另一种方式回到我们生活与日常。设计者需要手作是因为手是我们获取认知最基本的工具,离开手作,我们对事物的认知可能会停留于书本和口口相传,这些信息很容易被局限或误导,前人的经验积累只可以引导而不能作为决策,所以,手作可以参与整个转换过程,才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设计》:这个时代如何让手艺焕发新的价值?
郑志龙:手艺就是通过自己的手和工具,让一种材料跟自己的生活建立某种关联,设计就是建立新的关联。手没有变,变化的是工具与技术。每一个手艺人对工艺都会有先天的敏感度,因为这些工艺都是突破自身极限和背书的重要线索。工艺会交叉渗透,对于创作的表现,这些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也是缩短想到与做到的距离最有效的手段。今天的手艺人,需要熟悉使用现代工具,把这些工具视为自己的手一样重要,是自身最重要的武器,当你在使用工具的时候,就可以测量到手与传统的距离,并日复一日的操作练习,最终,工具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随心所欲,犹如古人驯服的战马,武士手中的兵刃。
手作对于工业产品而言,每件作品都加入了手艺人对作品的理解。这种理解来源于材料、工艺、形体、色彩、缺陷等综合判断。创作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尤其是对缺陷的处理,这里可以体现创作者对物的理解方式。很多材料都是因为缺陷才真正发挥出材料最美丽的一面。如果不是手作人对物的尊重,这些细微的变化和改变都不会被在意,是作者没有让已有认知框架来约束自己的表达,不论时代如何智能,都无法取代手艺人对材料、工艺、形体、色彩、缺陷的再创作,因为,这才是我们的价值所在。
《设计》:如何看待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的结合?
郑志龙:传统工艺与设计的结合是必然,不用特意强调传统工艺。对于明天,今天的所有工艺都将成为传统。传统工艺是我们已知的前人连接和理解某种事物的方式,但是这种连接方式会随认知工具的改变而不断改变,有时是往前走得更深,有时是往回强调出处,目的都是让物跟我们现在的生活产生连接,这个改变过程就是设计,有时是工艺上的改变,有时是呈现方式上的改变,任何设计都离不开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