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吉国总统

冯璐　高塬

索隆拜·沙里波维奇·热恩别科夫

继2005年的“郁金香革命”和2010年的“二次革命”后，深处亚洲腹地的中亚国家吉尔吉斯斯坦近日又起动荡，政坛态势可谓一天一变，令人眼花缭乱。一边是反对派推翻近日的议会大选结果，“劫狱”救出前总统阿坦巴耶夫，另一边是现总统热恩别科夫和反对派“捉迷藏”，解雇完总理，又接着解散政府……

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狂飙”以反选舉舞弊之名登场，经历游行示威前奏后，如今被观察人士认定“已进入政变主旋律”。有评论称，吉尔吉斯斯坦当下的动荡、失序，实则是其一贯政治生态的延续。

躲在暗处“炒”总理

当地时间10月5日，吉国首都比什凯克爆发抗议活动。当晚，抗议者试图闯入总统办公室和议会所在地。 他们有的翻栏杆，有的砸门锁，还有的甚至开车撞门。为驱散抗议者，警方出动水炮、声光手榴弹和催泪瓦斯。结果，更多抗议者闻讯赶来，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燃烧瓶。一时间，政府大楼浓烟滚滚，各种文件散落一地，总统办公室满是涂鸦，议会大厅也一片狼藉……

抗议演变为动荡，导火索是吉10月初的大选。选举结果显示，最终进入议会的4个政党有3个与热恩别科夫关系密切。反对派认为热恩别科夫舞弊，压倒性的选举结果点燃了动乱之火。

热恩别科夫执政期间，一直被指有贿选问题。本次选举期间，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选举观察团团长博塞鲁普称，表面上看投票“井井有条”，但贿选问题仍需“严重关切”。另有一些观察员称，在投票头几个小时，他们看到有戴着口罩的选民拿着提前填好的选票出现在投票站。还有人说，受贿的选民被“派”到对选举结果更有影响的地方投票。

对这些指控，热恩别科夫保持缄默。而且，动荡一发生，他就躲了起来。偶尔，他也会露面，下令军队进驻首都维持秩序，签署命令解职总理博罗诺夫、解散政府，还秘密会见了总参谋部、国家安全委员会等强力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就稳定政局、保障公民生命安全等事宜进行磋商。他时不时还会在网上发声明，称目前的政治局势已经到达临界点，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国家恢复秩序，保障社会稳定和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过，他的具体行踪至今仍不确定。吉相关部门称，政府高层被安置在安全地方，具体信息不便对外透露。

自2017年出任总统以来，热恩别科夫被评价为“坚强”“低调”“务实”。在应对这场动荡时，他延续了这样的风格。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陌生。2010年主政奥什州时，他就有过“平乱”经历。不过，这次情况似乎有些严重。不久前，他秘密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的电话采访，称“抗议者的主要目的不是取消选举结果，而是罢免我”。还有3年任期的他，也放出了提前移交总统权力的口风，还提出举行新的议会选举、新政府成立须有议会决议并获总统任命等辞职条件。

前总统“越狱”回家又被抓

在热恩别科夫玩“躲猫猫”的同时，前任总统阿坦巴耶夫也演了出“越狱”戏。10月6日凌晨，反对派攻下“白宫”后，一窝蜂冲到国家安全委员会拘留中心，找到因腐败指控被关押的阿坦巴耶夫，直接把他给放了。重获自由的阿坦巴耶夫甚至还兴奋地发表了公开演讲。

然而，好景不长。10月9日，阿坦巴耶夫遭遇枪手行刺，所幸并未中枪。第二天傍晚，幸免于难的他正准备在离首都15公里的家中举行祈祷仪式，家人告诉他，国家安全部门派出的10辆装甲运兵车和7辆大巴已经堵在门外。就这样，越狱4天后，阿坦巴耶夫再次身陷囹圄。这一次，被捕的理由变成了“煽动骚乱”。

阿坦巴耶夫是热恩别科夫的前任，2011年至2017年担任总统。和热恩别科夫一样，他也来自社民党，两人早在1995年就认识，当时他们都是议员，算是故交。阿坦巴耶夫一度看好热恩别科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后者的提携者。“热恩别科夫正派、诚实，他当选总统对国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是他当年的评价。

然而，在利益面前，私交就算不得什么了。吉尔吉斯斯坦被横亘的天山分割为南北两部分，北方以首都比什凯克为中心，工商业较发达，阿坦巴耶夫属北方政治集团。南方以奥什为中心，主要发展农业，经济相对落后，热恩别科夫属南方政治集团。吉国民生产总值中，工业占比超过55%，农业则不足25%，南北贫富差距巨大。两人来自不同地区，背负不同期待，难免有权力纠葛。

由于地理、文化、经济等多种因素，吉国政局有一大特色——“南北轮庄”。每届政府的总统、总理搭配很均衡：总统是北方人，总理必定是南方人，总统是南方人，总理必定是北方人，且南方人和北方人一定要轮流做总统。这听起来井然有序，实则逢选必乱。大量外来民族聚居在北部，认为南方人穷讲究，跟不上潮流。南方人则保留伊斯兰教传统，把北方看做道德沦丧、“要钱不要脸”的罪恶之地。久而久之，南北矛盾越来越深。

2020年10月9日，吉尔吉斯斯坦前总统阿坦巴耶夫（左）在首都参加集会。

更要命的是，南北一失衡就出乱子。此次选举就是因违反了“南北轮庄”的潜规则而出了事。热恩别科夫是南方人，此次入围议会的政党也几乎全是南方派，感觉自己利益受到侵犯的北方人就选择了动手。事实上，自1991年独立以来，吉尔吉斯斯坦先后发生过5次较大规模的骚乱，都发生在选举期间。

以反腐名义“法办”前任，这又几乎成了该国政坛内斗的潜规则，这也导致在吉尔吉斯斯坦当总统很难善终。吉金矿等资源丰富，很多国际企业都参与开发，各级官员趁机从中捞钱，这令整个国家深陷贪腐泥潭，也让“反腐”成为权斗利器。热恩别科夫上位不久，就大刀阔斧清算前朝官员，下令逮捕多名阿坦巴耶夫的亲信，还对阿坦巴耶夫展开调查。

2019年9月，阿坦巴耶夫因腐败、非法占用土地、意图夺取国家政权和谋杀等罪名被捕，最终被判处11年监禁，但他拒不认罪。热恩别科夫派出特种部队对阿坦巴耶夫住所展开两次强攻，僵持20个小时，双方甚至一度发生枪战。最终，阿坦巴耶夫投降并遭拘留，直到此次被示威者救出。而他的再度被捕，被认为是热恩别科夫试图巩固自己的权力。两人的决裂也导致社民党进一步分裂，会大大削弱该党派对议会的控制力。

2020年10月13日，热恩别科夫（右）与被议会选为代总理的扎帕罗夫在首都比什凯克会面。

动乱轮回何时休

吉尔吉斯斯坦人口仅六百来万，却有80多个民族。境内活跃着数千家由西方资金支持的非政府组织。从地理位置上看，吉尔吉斯斯坦是俄罗斯的“后院”，又处在欧亚大陆陆上交通枢纽地带，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错综复杂的民族矛盾，加上明争暗斗的权力纠葛，使这个国家始终处于各方利益夹缝之中，很难得到长久的安宁。

有报道称，在吉尔吉斯斯坦参与示威抗议活动的人，很多都是非政府组织成员，他们上街示威甚至能拿工资。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吉尔吉斯斯坦出现大量失业青年。他们在利益团体煽动下，走上街头发泄对自身处境的不满，骚乱局面自然渐成燎原之势。

2020年10月4日，吉尔吉斯斯坦选民在比什凯克郊区投票。

目前，热恩别科夫已两次宣布比什凯克将进入紧急状态，实施“宵禁”等政策，以便尽快恢复社会秩序。然而，议会没有及时审议通过总统令。这些措施最终能否执行，至今仍悬而未决。

为避免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吉尔吉斯斯坦中央选举委员会已宣布此次选举无效。议会选举反对派领导人扎帕罗夫为代总理。对此，热恩别科夫一开始不同意，但后来还是妥协了。毕竟，扎帕罗夫已率先做出承诺，保持内阁阵容不变，暂时维持当前的政府结构。

大选结果虽遭废弃，国家前景仍难预料。10月15日，熱恩别科夫签署了辞职声明，成为吉国第三位因政治动荡辞职的总统。按照吉宪法规定，总统辞职后，议长代行总统职务，如议长无法履职，总统职权将由总理代理。

有评论认为，未来无论谁掌权，只要没有构建起合理的政治经济体制，吉尔吉斯斯坦就很难在短期内摆脱“动乱——政府下台——新政府上台——贪污腐化——新一轮动乱”的周期性动荡，“革命”的魅影仍将在这片土地上不断轮回。

索隆拜·沙里波维奇·热恩别科夫，1958年生，1983年毕业于吉尔吉斯斯坦农业大学动物饲养学专业。1993年从政，1995年当选吉人大代表，2016年任总理。2017年就任吉尔吉斯斯坦第五任总统，任期6年。2020年10月在政治动荡中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