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文荣
(接上期)
日本杰出音乐学者林谦三在《东亚乐器考》中,更是一语道出古今钲的区别,云:“周代四金之一的钲是钟形的,而唐代则将铜锣状的也叫做钲”。林氏并言东大寺即有钲实物,如图10:
图10
由形制看,该钲与唐及唐后之鼓吹钲有着重要的关系。正是《通典》所载:“近代有如大铜叠,悬而击之以节鼓,呼曰钲”。
今言钲多用于卤簿鼓吹中,唐段安节《乐府杂录》记载“鼓吹部”卤簿中大量使用了金钲,如其文云:“即有卤簿钲鼓”。
明经籍家、曾任礼部侍郎的郭正域,在《皇明典礼志》有载永乐元年礼部规定卤薄中使用金钲,如大驾卤簿中使用金钲四面,永乐三年增订东宫卤簿中使用了金钲二面。洪武六年亲王仪仗使用金钲二面,永乐三年郡王仪仗中使用了金钲一面。
明婁性《皇明政要》载有一趣事,其言洪武元年十月司天监所进水精宮机巧中设二木偶人能按时自击钲鼓,说明其刻制的精巧。明太祖朱元璋以其无益治天下,遂废此物。
清《全唐诗》有见以“卤簿”为题的诗,诗文仍有见钲的使用。如其卷三百二十九有载“奉使丰陵职司卤簿通宵涉路因寄內”一诗,诗文云“彩仗列森森,行宮夜漏深,殳铤方启路,钲鼓正交音”。
清仕人、曾任翰林院编修的傅维鱗于《明书》卷八十记载“大驾卤簿”使用了金钲四面,并对金钲形制材质作了说明,云:“铜质,竹匡,用红绠系钲于匡,钲径九寸五分”。
《清通典》卷六十六《乐典》四记载“皇帝躬祀南郊卤簿鼔吹导迎乐器前部大乐”中有金钲四。
《续文献通考》对明朝卤薄使用的金钲亦做出了详细的说明,云:“明大驾卤部有金钲四面,铜质,竹匡用红绠系钲于匡,钲径九寸五分,东宫仪仗金钲二面制同亲王仪”。
有清一代,卤簿鼓吹中仍大量使用钲,并且多部清籍对钲器的形制尺寸有着详细的说明,如清刘启端《大清会典图》卷四十《乐十》载:“钲,范铜,形如盘,面平,口径八寸六分四厘,深一寸二分九厘八毫,边阔八分六厘四毫,边平分三分穿六孔,两孔相比,周以木匡,亦穿孔以黄绒紃联属之。匡左右铜环二,系黄绒紃,悬之于项,击槌髤朱,圆首”。《大清会典图》在述钲之余,并有披钲图,如图11:
图11
上图《大清会典图》中的钲,亦如《清朝礼器图式》中的钲图。另如,清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九十五《乐考八》有将钲列为杂乐器,载:“钲形如盘,面平,口径八寸六分四厘,深一寸二分九厘八毫,边阔八分六厘四毫,边平分三分,穿六孔,二孔一并。木框亦穿孔,联以绒紃系槌,圆首”。
《清碑类钞》有载“钲”条,云:“钲形如盆,外有木匡,钲边匡周,俱平分三分,各穿二孔,以黄绒条系之,挂于项。明制有金又有钲,国朝因之。金即锣,钲则如锣而有边”。该钲所载其是为今言钲。
再如,《清史稿·乐志八》亦载钲,文中亦详言钲的形制尺寸,其云:“钲,范铜为之,形如盘。面平,口径八寸六分四厘,深一寸二分九厘八毫,边阔八分六厘四毫。穿六孔,两两相比,周以木框,亦穿孔,以黄绒钏联属之。左右铜钚二,系黄绒钏,悬于项而击之”。
此种钲,以响铜浇注,面平如圆盘。三百六十度的圆盘以六十度为隔穿一小孔,共开六孔,两两以丝绦系贯于木框上。框左右各设一铜环,用黄绒系扣并悬挂于项上敲击演奏。大同乐会曾复原有今言的钲,亦如此制。
清张庆长所著《黎岐纪闻》中有载“钲”,其所言钲正是似锣之钲,亦即本文所述今言之钲。如其文曰:“(黎人)俗好铜锣,小者为钲,亦锣类也,有余家购而藏之以为世珍。大抵旧藏者佳,新制不及,其值或抵一牛或数牛,或有抵数十牛者,则益宝贵之。藏铜锣多而佳者为大家,亦犹外间世家之有古玩也”。时黎人以牛之有无和牛之多寡衡量其家贫富,有牛者为富家,有数十头牛及以上更多者,黎人内谓之“大家当”,而钲锣之类可以不同数目牛抵,足见钲锣之贵。
另值需一提的是,钲在古代,亦有称钟体部位者。如《宋史》卷一百二十八《乐志八》载:“钲者,正也。居钟之中,上下皆八。下去二以为之鼓,上去二以为之舞,则钲居四而鼓与舞皆六,是故于鼓钲舞”。
故需指出的是,本文言钲为乐器之名,与钟体上之钲的部位不同,是文所论钲皆为乐器名以及乐器个体实物名,此则为乐器中结构部位名。正是《通典》云:“铣间谓之于,于上谓之鼓,鼓上谓之钲,钲上谓之舞,此四名者钟体也”。亦如清秦蕙田《五礼通考》注载其四名为钟体。
今言钲,除在卤簿中用外,亦有用在宗教或民俗节庆活动中。如《清朝续文献通考·乐考八》所载其形制为“外径四寸二分,内径三寸六分,边宽六分,深六分”的宗教乐器钲。
清嵇璜在《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九《乐考》更是直接道破古今钲器的不同,如其文曰:“鼓吹钲,则形圆如铜锣。注云《周礼》鼓人所掌金钲,形如钟,与此异”再次说明,古言钲与今言钲并非为同物,即如上文献所载圆如铜锣之鼓吹钲并非上古语境为称钲名的形似钟体之钲乐器。可谓,古今钲为同名不同器之物。
《律吕正义》在引《周礼》《通考》等有述钲文时,对古言钲与今言钲的辨别以及何以出现古、今言两种钲的原因与形态,进行了思考,同时对古今钲之同名现象亦有指出,并且一语道名古言钲与今言钲的区别,其云:“《小雅》‘征人伐鼓’,传注援引《周礼》四金之制,谓镯、饶皆可名钲。然经无明文,则钲之实已不可考。自隋以后,历代卤簿皆有钲,而形制不祥。《通典》则曰:钲如大铜盘,悬而击之;《通考》则曰:钲形圆如铜锣。明制卤簿,有金又有钲,我朝因之,金即锣。钲则如锣而有边。然则今之钲制,自唐已然”。
《律吕正义》对古言钲之器形、材质、出现时代等做了总结性的探讨,此为古今同名异实乐器所辨极好的例证,亦是古人对乐器同名不同器考证鲜活的说明。
综上,古言语境中的钲多出现在上古军旅乐使用中,随着古言钲在历史使用中的消退,特别是两汉后隋起在卤簿与鼓吹中使用的同名却不同实钲渐次丰富起来,如盘之钲逐渐已成为钲乐器所指代的名称。换言之,即今所称“钲”之名主要概为卤簿鼓吹及民间音乐中的使用,随着上古语境金钲演奏功能与用途缺失,中古及近古鼓吹卤簿中大量今言钲的使用,使“钲”名所指已趋定势,即除上古考古工作者,近古以来在普通大众视野中圆形似盘的钲逐步呈现出向“钲”名称的更为专有化发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