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叫习惯了英文名“Rocco”,冷不丁地被人叫中文名“刘冲”,真的会有一种耻感。那是一种小时候被你妈突然叫你全名时不好的预感,混合着一种在公司上厕所时不得不接电话隔壁还有人时的身份暴露感。
一个现象:现在的人都不习惯被人叫身份证上的名字了。英文名、微信名或者是公司花名……背后似乎是一种刻意地从生物身份向社会身份的转变。
但也可能跟我一样,我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其实我本来不叫“刘冲”的。在考大学之前的人生前16年里,我的名字一直都是“刘翀”,我也喜欢被不认识这个“翀”字的人叫成“刘羽中”。1999年高考时的姓名录入系统还不是很发达,这个字打不出来,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我妈就一狠心去派出所把我的名字改成了“刘冲”。
我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但改完名字后,我人生中的一系列大小决定好像是太过“冲动”了一点儿。冲动地放弃了校招公务员的机会,冲动地选择了与自己专业不搭边的工作,冲动地因为爱情不顺而辞职……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身边的人就都开始用我的英文名“Rocco ”来称呼我了,当然重点并不在于这个英文名是什么。我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老友记》里的Joey(由Matt Le Blanc扮演),还给自己起名叫“Matt ”,更别提我初中时因为迷恋《生死时速》,给自己起名叫“Keanu”,还不厌其烦地跟同学们解释,这个名字念“Ki-A-Nu”。
跑题了。
我想说的是,好像自从我变成“Rocco”之后,我的人生也缓缓岔进了另一条轨道。曾经是“翀”字的“鸟儿一飞冲天”,或者是“冲”的“冲动、莽撞、果决”,后来就成了“Rocco”式的“(意大利式的)慵懒、逃避和不正经”。
或者说是变得更“稳妥、世故和思前想后”了。成年人世界的潜规则再明确不过了:你不能冲动,你必须考虑到周遭人的看法;你不能冲动,你必须考虑事情失败的风险;你不能冲动,你必须承担起这种责任……
好像已经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了,直到前不久看到项飙老師和吴琦老师合著的《把自己作为方法》,项老师说道:真正冲击了历史的事情,不管是大历史还是人生过程中的小历史,往往是在冲动下做的事情。那些有历史感的规划,往往没有什么太大影响。(冲动)是人世间很美好的事情。它让你有惊讶,让你感到生活和历史很跳跃,让年轻人有机会。
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句子,却在我心中刮起了小风暴。冲动是人的本能,关键在于有的人让冲动推着自己走了,而有的人,比如我,却不露声色地按捺下了冲动,还以为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某种necessary evil。但这期间,我错过的也不仅仅是一些情绪过山车,更遗憾的是,我错过了很多身体、头脑对于外界环境的互动,那些真实的、原始的、不加修饰的即时反应。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意义是什么?我暂时还没有搞得很清楚,但我想这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功课就是要搞清你在社会中的位置,厘清你的各种社会关系,以及如何处理自己与这个社会形成的关系。如果这些问题不处理好,人就很容易沦为利己主义者或者机会主义者。
冲动是一个阀门,而我选择主动将它关闭了。可惜。
但当你意识到这是一个阀门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你是可以将它打开的。
比如这一期的9月刊,我就任性地将封面大专题定位为“UP”,并且找来了一群00后拍摄了封面,还让他们每个人回答了普鲁斯特问卷。
2020年有关于年龄感和前浪后浪的讨论声音纷繁芜杂。这群00后的年轻人甫一出世,就要面临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困境和压力。等等,他们其实真的有那么在乎声音吗?如果不去观察这些人类样本,然后用最简单直接的形式把观察结果呈现出来,我们所获得的认知就只会停留在经验主义的偏见里。
这不公平,对年轻人是,对其他人也是。
人到了一个年纪就会开始回忆自己的年轻时代。那是一种暧昧的、有色差的、加了滤镜的回忆,然后人们会习惯地用这种不精准的回忆来评价和判断当下一代的年轻人。这种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能用更真诚的态度和更开放的思维去和年轻人对话,促进自己反思的同时,也让年轻人的视界多一个角度,这可能是我觉得更有意思的一种沟通。
我知道这些年轻人样本并不能代表00后或者所有的年轻人,但我脑子里的想法就很简单,呈现出一些人的故事就好了,如果能够激发另一些人的好奇和认真对待就更好了。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我的冲动之举,就像我在这期“卷首语”里冲动地、“blah blah”地讲了一大堆我的私人故事,也不管有没有人在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