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明
天刚露白,文生就起床了。他吃了碗鸡蛋粥,没坐好久就要出屋,老伴水竹问:“你出去做什么?”
“今日过节,村里人多些,我去喊人搬几张桌子,晚上唱场影子戏。”
“现在的人不喜欢看影子戏了,唱也是没几个人看,还麻烦人干什么?”
“你就晓得没人看戏?唱了才晓得。”文生说完,賭气似的出了屋。
文生在村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逢人就笑呵呵地说:“今晚上我唱影子戏啦,记得来看哦!”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文生已经吃了夜饭,披上青布长衫,换上一双手工做的平口布鞋,端着一大杯茶,精神满满地来到厅屋里。戏台已经搭好了,文生从屋里拿出影人,挂在木架上,又把唱戏用的锣鼓、喇叭准备好。
断断续续来了十几个人,文生就敲锣打鼓唱起了《封神榜》,浑厚悠长的声音在村子上空回荡:
今日奉了仙师命,
扮作算命的道士,
特到朝歌城走一趟,
除邪扶正保江山……
“天狗吃月啦!”突然有人大喊。厅屋里正在看戏的人忽地一下跑到外面去了。
这时,一轮圆月悬在空中。本来无云的天空,忽然有个东西冒了出来,向着月亮逼拢,把月亮吞到口中,越吞越多,只剩下一小弯,月色顿时昏暗下来。
一大帮小孩子,从屋里拿起盘子脸盆、簸箕铁桶,咚咚,砰砰,一通乱敲乱打,边走边放开喉咙喊:
“天狗吃月!”
“天狗吃月!”
……
声音嘈杂刺耳,村里的几条黄狗黑狗也颠颠跳跳,跟在人后面凑热闹,对天狂吠。
厅屋里只剩下文生和水竹。禾坪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厅屋里的唱戏声。文生好像没听到一样,仍旧唱着,一句不少,一个场景不漏,但节奏慢了。
水竹起身来到戏台,只见文生双手舞动影人,双眼盯着幕布,泪水溢出了眼角。
水竹鼻子一酸:“我说的话你就是不听……”
“他们都看天狗吃月去了!”文生长叹一口气,“天意啊!”
“你脑子里那根筋,梆硬的,弯不了!你不晓得现在的人没事就打牌搓麻将玩游戏,不玩的人也会坐在屋里看电视。我看你这副‘担子会挑不成了。”水竹说完,也叹了一口气。
当地人把影子戏叫作“一担挑”,一个唱影子戏的班子就叫“一副担子”。影子戏红火的时候,县里唱得好的有“四副担子”。文生的师傅刘全就是当中最好的“一副担子”,人们喊他“刘一担”。
唱影子戏的人,会用竹扁担挑起箩筐游走四里八乡,箩筐里装着唱戏用的影人道具,东西轻便,走路就轻松,兴致一来就会放开喉咙吼几句唱词。村人听到了,便知道是唱影子戏的人来了,想去看戏的人就会问清到底哪个村里唱,唱的又是哪一出。
唱影子戏大都要两个人以上,一个专门舞弄影人,一个打鼓吹喇叭,文生的师傅刘全却是一个人“一副担子”。刘全师傅既要耍影子又要唱,还要腾出手来敲锣打鼓,更要腾出嘴来吹喇叭。这项本事,一般的影子戏师傅唱不来,学的人自然就少。
刘全师傅唱影子戏的家什也比別人多,单“鬼脑”就有一百多个,一般的师傅就只有几十个。“鬼脑”,就是唱戏时可更换的影人头部,“鬼脑”多了,才能更换自如,唱的剧目才会多,看戏的人才会更有兴趣。《封神榜》《薛仁贵征西》《杨家将》《西厢记》等剧目,都是刘全师傅的拿手戏。
刘全师傅收文生为徒时,文生还不到十六岁。
文生从小就聪明,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可是,因为还有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家里负担实在太重了,文生想读高中也读不了。
文生小时候身子单瘦,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子还白,手指细长,做事灵活。他平时不太爱讲话,喜欢独自想问题。与小伙伴们玩耍时,总是先在边上看,觉得好玩,才会参与进去。
文生好学,喜欢看大人做事。做桌椅柜子的木匠师傅、做棉被的弹花匠、烧红砖的泥瓦匠到村里做事,他总是围拢看,看了还要自己试着去做。有一回,文生学着泥瓦匠做砖瓦,弄得满身都是泥水,母亲叫他回屋吃饭,差点没认出他来。
村里一唱影子戏,文生就会钻在大人中间,或靠在戏台前,仰着小脸看。某晚,文生看完影子戏,回屋睡觉时,满脑子都是腾挪舞动的影人。第二天,他用屋里的厚纸做了个影人,绑上细香棍。天一黑,他就点燃屋里的油灯,对着窗户,哼哼唧唧地舞弄起来,没几下,就把窗户纸捅破了。
跟了刘全师傅后,文生更来劲了。他的记性好,悟性也高,学唱戏飞快的。文生默记唱词,试唱一遍后,再唱就不用看唱本了。有时唱着唱着,突然卡住了,他就会脑瓜子一转,按上句意思和故事情节,临时编出一句来救场。
文生跟着刘全师傅学的第一部戏是《封神榜》。这是一部大戏,一般要唱三天以上。开唱以前,刘全师傅会带着文生到戏台前方的干净处,点三炷香,烧一摞纸钱,嘴里念念有词,叫文生跟着跪拜叩头。
三年后,文生学到了师傅的一身真本事,但他没离开师傅,依旧是“一副担子”,师徒俩轮着上台唱。
日子一梭而过,转眼之间,文生长成俊朗小伙了。文生唱戏时总穿着青色长衫,更显出与別人不一样的气质来,村里有好些年轻妹子,只要文生来唱戏,她们必定来捧场。
水竹就是其中一个。
水竹家门口有一条河,清清的河水静静流淌,两边的山上长满了翠绿的竹子。水竹出生时,她父亲刚好从山上砍竹子回屋,看了看门前的河水说:“就叫水竹吧。”
水竹生得美,白嫩嫩水灵灵的,谁看了都心生欢喜。水竹十八岁时,媒人给她做媒,对象就是水竹暗暗喜欢的那个唱影子戏的男人。
文生要讨水竹做媳妇了,刘全师傅高兴得在禾坪上连唱了几个晚上的影子戏,每晚都有好多人看。七天后,刘全师傅陪小两口回门,又在水竹娘家接着唱。
结了婚的文生,日子过得更欢实了。没出去唱戏的时候,文生就会摆弄自己的一套影子戏家什,出门进屋还会哼唱几句,有时还会突然大唱一声,水竹被吓过好几回。
第一次见到水竹时,文生就觉得水竹的模样很像《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结婚后,更是越看越像!只是有一点不同,水竹的眼睛更好看。有一天吃了中饭,文生躺在床上午睡,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决定按水竹的模样制作影人崔莺莺。他从专门用来制作常唱剧目主角“鬼脑”的牛皮中,选了一块薄而透亮的上等品,涂上桐油,又按水竹的模样画出样谱,用细细的钢针把它描绘在牛皮上,然后刻制、敷彩、发汗烫平,每道工序都一丝不苟。三个多月后,水竹版的影人崔莺莺做好了。
一个难得的好晴天,水竹吃了早饭,就在屋里浸湿抹布擦窗户,抹桌椅,把屋里屋外扫得干干净净,又把拆下的被套和换下的衣服放到木盆里,倒上水,卷起衣袖,在搓衣板上用力搓洗。
文生站在天井中间,手上拿个颜色很新的影人斜对着日头,歪起脑壳,眯着眼,上下左右换着看,边看边笑。
“又在发什么呆?”水竹正在晒衣服,看到文生这副呆样子,就停下手里的活,凑过去看。
“咦!这个影人的样子看着有点熟,这是哪个?”水竹笑着问。
文生盯着水竹微微泛红的脸颊说:“这是《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完全按照你的模样做的。”
“你!”水竹竟然不好意思起来,转身进屋去了。
文生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唱影子戏,很少整天待在屋里,名义上他是一个青壯年农民,实际上几乎没到田地里干过活。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在田地里做事,靠挣工分养家糊口。队上就按同年龄劳力的平均工分给文生记工分,一日大概记十分。年底按总工分折算多少钱,文生一次或分几次把钱交上。
生产队里总是缺钱用,尤其是急着买农药化肥的时候,文生交来的现钱就解了燃眉之急。过年过节,村里人要支点钱买东西,也都靠文生交的现钱。村里人有了急事,也都向文生家借,文生和水竹从来没拒绝。于是,文生成了“债主”。
天有不测风云,文生的儿子云龙读小学三年级时,村里不准唱影子戏了,说是封建余毒,被列为“破四旧”的对象。文生一下子蒙了,除了唱影子戏,他还会做什么呢?
不能唱戏了,文生只好待在村里,像其他生产队员一样,天光日黑,出工挣工分。
每次出工回屋,文生就唉声叹气,重复说一句话:“怎么就不准唱了呢。”
“现在不准唱就不唱,以后说不定又准唱呢?”水竹说。
村里人认为文生是个有才艺的人,下田干活的时候总照顾他。村里人先让文生当了生产队的会计,后来多次找到大队和公社干部,硬是让文生当上了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小学就在村子左边的山坡上,从文生屋里走到学校,也就吃碗饭的工夫。
学校给文生安排了一间屋,屋里摆了一张桌子、两张竹椅、一个大木柜和一张床。文生一日三餐都在家里吃,晚上不用睡到学校。但校长安排了,星期天和放假的时候,其他老师回去了,文生就要睡在学校守校。
一个人睡在有十来间屋子的学校,安静但也有点无聊,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文生就想:干脆把影子戏的一套东西拿来,专门放在柜子里,晚上拿出来随便舞下,唱几句,反正又没其他人。
吃了夜饭,天完全黑了,文生就一次拿一点,做贼一样把东西全拿到学校。后来,文生把云龙也带到学校去睡。
文生辅导云龙做完作业,就会拿出影人,手把手教儿子,又拿出唱本,轻声教儿子跟唱,还给他讲《大闹天宫》《哪吒闹海》,云龙越学越上瘾了。
一天晚上,村里几个文生的戏迷来到学校,对文生说:“农闲,吃了夜饭就没事干,师傅就在屋里随便唱唱,让我们过过戏瘾,可以吗?”
文生大吃一惊,知道自己教云龙学唱戏惹出事来了,可一旦唱开了头,到时就会收不了尾。文生怕了,赶紧拒绝:“不是我不唱,实在是唱不得啦!”
不知怎么的,这件事第二天就传了出去,还让公社的人晓得了,公社干部派人把文生叫去,当着好多人的面批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能再犯。
过了两日,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谁知那个公社干部了解更多情况后,为防止文生再犯,要派人没收文生一整套唱影子戏的东西。
文生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直直的,人都傻了:如果东西被没收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师傅?
水竹也急得不得了,一边喊人去告诉刘全师傅,一边安慰捶胸顿足的文生。消息传开,文生家里很快就挤满了人,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替文生着急。那几个惹事的戏迷吓坏了,他们赶忙跑到学校把文生唱影子戏的东西分成几包,每个人屋里藏了一包。
水竹带着一帮村民跑到公社求情,大家一起签名担保,这件事情才缓下来。
刘全师傅听说唱影子戏的东西要被没收了,拄着拐杖就往徒弟屋里赶。他嫌人扶着走得慢,就自个走在前头。刘全师傅七十多岁的人,过一个小土坎时一个踉跄,身子没稳住,跌倒在地……刘全师傅摔伤了脚,文生每天都去师傅家,给他喂饭换药,擦洗身子。
两个月后,刘全师傅快咽气时交代文生:“我的东西全传给你了,你一定要传下去啊!”
……
看天狗吃月的人们还没回厅屋,文生的眼角湿湿的,他喃喃地说:“难道师傅的手艺到我手上就绝了?”
没过多久,水竹去娘家时,刚好碰上族人在新祠堂聚会,乡里人又叫开“庙会”,场面很是热闹。除了烧高香纸钱、摆放供品和跪拜祖宗外,还舞狮子、打拳舞棍耍把式,又专门请外乡人唱了三日的古戏。
水竹从娘家回来,一进屋就喊:“老公,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文生有点吃惊。
“我娘家这次开庙会,还唱古戏了。”水竹兴奋地说,“既然唱古戏没得事,影子戏也该可以唱吧。何况这些年,你隔三差五在学校屋里偷偷唱,手艺又没生疏。唱吧,不用怕。”
纠结了好几天,文生打算先在村里唱一场影子戏,看看是什么情况。
上午搭戏台时,村里人就过来看了,有人说:好久没唱,真的想看了。又有人说:会不会唱一下又不准唱了。毕竟有十来年没有唱影子戏了,大家心里都有点拿不准。
出乎文生的意料,晚上看戏的人很多,不但本村的人都来了,周边村子的人也都赶来看,禾坪上站满了人。外村的人还当场请他去唱戏,文生松了口气,越唱越来劲了。
戏收场了,回到屋里,水竹说:“信我的没错吧,是不是又可以唱了,又合你意了。”
文生嘿嘿地笑了。
文生后来干脆辞掉了民办教师的工作,一心唱影子戏。他没想到的是,住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一点的都到城市里挣活钱,有的还把老婆孩子一起带到城里住,留在村子里多是些老人和小孩子。看影子戏的人越来越少,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小孩子围着戏台看一下新奇,就回屋去看电视里的动画片了。
不管看戏的人有多少,只要有人请文生唱戏,他都会一口答应。这不,又快过年了,村里人多了起来,又热闹了。人们忙着杀猪宰鹅,抖糍粑,炸糯米花片,到圩场上买年货。
农历廿四过小年,吃了早饭,文生就喊起几个年轻人搭把手,在禾坪上搭好了戏台。
“反正拦也没有用,就让他唱吧。”水竹心想。
下午,天色阴暗,风越吹越冷,水竹出门看了看天说:“老头子还要唱吗?你就不怕落雨下雪?”
文生大声说:“肯定要唱,有什么怕的?”
文生早早吃了夜饭,就在戏台里等着天黑。水竹端了一杯刚煮开的热茶过来,换下桌上有点冷的茶水。
戏开场了,过年的日子,村里人加了厚衣服,也来看戏。可没看好久,冷风刮得看戲的人直打颤,刮得小孩子抱着脑袋往屋里跑。不一会,天上骤然落起了粒子雪,雪粒滾到脖颈里,看戏的人一下就走光了。
水竹催老伴快点收场,连催几次,文生硬是不动,嘴里还说:“不收,我就是要把《西厢记》唱完!”
雪落得更急了,有几粒雪落到影人崔莺莺身上,文生赶紧拿起毛巾轻轻抹下,又接着唱。
水竹从屋里拿来雨伞,撑在木架上。
水竹身子紧挨老伴,眼睛看着幕布上的崔莺莺和张生。
天上接着落起了像棉絮一般的“铺花雪”,纷纷扬扬,风掀开了布帘,木架晃动起来,电灯泡也摇摆不止。水竹右手紧抓伞柄,左手紧抱老伴的肩膀,胸脯紧贴在老伴背上,一股温暖融入文生心窝。
恨煞玉人归去早,
不留片刻把我抛。
有心争似无心好,
多情却被无情恼……
小年的夜晚,村里人都要在屋门口燃起鞭炮,送灶王爷上天。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与文生抑扬顿挫的演唱声混在一起,在村子上空回响着。
天老爷也被感动了,雪,落得慢了,过了一会,雪竟然停了。
戏收了场,水竹俯在文生耳边,喃喃地说:“老头子唉,你太厉害了!今晚上是你这辈子唱得最好的一次!”
文生身子一震,眼睛呆呆地看着老伴,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和雪水混合着流过脸颊,湿了胸襟。文生忽然张开双手,紧紧抱住水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完了,这个戏唱不下去了。”
这个年,文生没过好。
年后不久,已是大学教授的云龙开车来接文生和水竹,在屋里收拾东西时,云龙对文生说:“爸,你把唱影子戏的东西都带去吧。”
文生说:“带到城里也没有多大用。”但他还是都带去了。
刚到省城时,云龙他们都去上班了,文生和水竹成天待在屋里,心里总是安不得。文生就把唱影子戏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又放下,反反复复的,实在坐不住,就起身在屋里踱步。又想着反正在儿子屋里,别人看不到,只要不吵着别人,就拿起影人舞弄,压低声音唱起来。
梅雨季节,影人易受潮起霉,文生就反复拿到阳台上晾晒,弄得客厅里阳台上到处都是东西。今日收拾了,明日又是这样子。
某天,云龙吃完早饭说:“今天我们全家人就去学校后面的公园玩,好好陪爸妈散散心。”
公园里游玩的人很多,老年人喜欢凑在一块打下牌,唱唱歌,或跳跳舞,个个乐在其中。正好有一群老人在公园里唱花鼓戏《刘海砍樵》《打铜锣》。文生被吸引住了,看着看着,还打起了拍子。云龙就说:“爸,您看他们唱花鼓戏蛮有味,您也把东西拿来,唱下影子戏。”
文生一听,连忙摆手说:“不好吧?这里可不比乡下,我又没见过大世面,唱的东西出不得众。”
“您又没到公园唱过,怎么知道会出不得众?”云龙说。
“在屋里就唱呀舞呀,到公园里,你又不敢了。”水竹说。
“爸,云龙的话没错,您就来唱吧。”一旁的儿媳妇接着说。
文生沉默了,又看了一会花鼓戏,想了想说:“要得,要来明天就来。”
从公园回来,文生就拿出唱本,打算明天唱《精忠岳传》。云龙帮文生把要用的影人道具包好,放到箩筐里,又拿起竹扁担在肩上试了试,扁担颜色深红,担在肩上的两节溜光的。文生说:“这根扁担是师傅刘全传下来的,到现在还蛮好用。”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一家人吃了早饭就去公园。云龙挑着影子戏“担子”,故意迈着夸张的步子,身子左右摇晃,还不时回头,引得后面的文生呵呵地笑。水竹笑着说:“老头子唉,儿子挑戏担子的神态跟你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到公园时,云龙的几个学生已经搭好戏台,还在戏台前面摆了些凳子。
文生穿着长袍青衫,满头银发,精神爽朗。他兴奋中又有点紧张,唱了几十年影子戏,就没想过会唱到省城。他怕冷场,怕没人看,又怪自己想得太多。戏台边的人多了些,文生打起精神,敲起开场锣鼓,唱了起来。
公园里的人闻声都围拢过来看,文生一下就来了神,悠扬婉转的声音,鲜活灵巧的影人,通俗有味的故事,看戏的人是越来越多。戏收场了,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一个中年人微笑着,从看戏的人群中走了过来,云龙对文生说:“爸,这位是省文化厅专管非遗工作的张处长,今天是专门来看您唱戏的。”
文生问:“非遗是什么?”
“是指非物质文化遗产,爸唱的影子戏就是非遗。”云龙说。
张处长上前握着文生的手,说:“老爷子辛苦了!您的影子戏实在唱得好,可以申报省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会和你们县联系,尽快开展申遗工作。”
这天晚上,文生躺在床上,兴奋得总睡不着,他对也睡不着的水竹说:“我现在身体还可以唱,以后呢?”
五年后,文生终于盼来了好消息:影子戏被列为省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文生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更让文生又惊又喜的是,退了休的云龙,决定跟着父亲学唱影子戏……
责任编辑:吴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