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表以外的课

●程 玮

有一年家里装修，我负责在家为两个装修工人煮咖啡、打电话叫外卖什么的。这两个德国人对我彬彬有礼，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是看不起女人的，尤其是一个外国女人。我提了很多装修意见，他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同样的话从男主人的嘴里讲出来，他们就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一天下午，他们坐在厨房里休息喝咖啡，果同学拿着数学作业本走进来，向我请教一个三角函数的问题。我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他就回自己房间去了。这时候，我发现这两个工人用很崇敬的目光看着我。他们问：“您还会这个？”我心里想，我会的东西太多了，说出来怕吓着你们，就轻描淡写地说：“是啊，小菜一碟啦。”从此我说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就成了最高指令。

回想一下，走出校门到现在，我在初中高中学到的数学知识，除了偶尔指点一下果同学和吓唬一下德国工人以外，从没真正派上过用场。再回头想想，其实我们课程表上的很多课，除了应付考试以外，在平常的生活中是很少用到的。

一个人的初高中阶段，精力旺盛，思维活跃，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试，唯独不想坐在教室里上枯燥的课。德国的学校这些年来一直在尝试，希望能让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学一些课程表以外的本领。

回想起果同学在这个年龄段，他们的学校就组织过几次特别的活动。一次是夏天划船。把孩子弄到一个湖边，住帐篷，自己做饭，一共是十天的时间。我纳闷划船怎么要学十天，果同学说，这不是公园里的那种游艇，是真正参加奥运会的划艇，很难学，弄不好就掉到湖里了。我纳闷的是：奥运会需要这么多划艇选手吗？还有一次是冬天滑雪。把孩子拉到阿尔卑斯山上，住在木头房子里，没有暖气，没有热水，每天练习滑雪，也是十天的时间。有些家长在家长会上开玩笑说：我们的孩子除了射击还没学，007会的本事应该都已经学全了吧？

几年以后的冬天，我坐在瑞典滑雪场的咖啡座里，看着果同学一次次从高远的山坡上一往无前地滑下来，飞速地把一群人甩在后面，当妈妈的很自豪地想：我们就是不参加奥运会，不当007，以后在女朋友面前露一手也值。

各个学校都有自己的高招。波茨坦有一个学校，每个月安排学生出去当一个星期的建筑工，他们去修建前东德遗留下来的一个度假村。清除垃圾、搬运建材、伐木锯木，还学习画图纸。看着废墟一样的房子在自己的手底下渐渐翻新，这些学生的兴趣一天比一天浓。他们觉得与其坐在教室里学那些今后可能很少用得上的课程，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学一点手艺。谁家的房子不需要修修弄弄呢？

汉堡有一个中学，把不想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组织起来，用三个星期的时间，步行200公里，翻越阿尔卑斯山。一路上风餐露宿，历经艰险。有时候一天步行10个小时，有时候一天吃不上一顿热饭。活动结束以后，学校发给每个参加活动的学生一张征求意见表，第一项是：你愿不愿意再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回答是一致的：愿意。第二项是：你通过这次活动学到了什么？回答也是一致的：吃苦、独立、团结。有一个学生说，现在每当遇到困难，他都会对自己说：你这家伙，连阿尔卑斯山都翻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从课程表来看，这些学生确实少上了很多课，但他们学到的，是能够伴随他们一生一世的生存技能。从长远来看，这样做很值。

（果果摘自《学校的骄傲》/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