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斌
五代“黄家富贵”与“徐熙野逸”的分野,使中国花鸟画沿着宫廷绘画与文人绘画两大系统演进,并且在后期不断地发展交融中呈现出更加异彩纷呈的样貌。没骨花鸟画最早见于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记载徐崇嗣画没骨图“不勾勒”“重色彩”。没骨画在宫廷与文人绘画两大系统中均有出现;到元代时,文人士大夫阶层将他们的审美融入没骨花鸟画当中,使没骨花鸟画展现出新的风貌;在经历了元明清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参与后,逐渐形成了我们所熟悉的文人写意花鸟画。
书法,历来被作为文人的必备修养,所以在日日临池的不自觉修习中,形成了对书法的笔法、章法、结构等一般性审美原理的认识。而这种带有普遍性的美的认识,也就自然地渗透到了绘画创作当中。
自魏晋时期,文人画家将书写的笔意植入绘画用笔当中,从而传达出书写的意味。这时的以书入画,更多的是强调在绘画中引入书法的用笔。宋元文人画对绘画中书写意味的追求直接影响了后世没骨花鸟画家,如明代没骨代表画家郭诩,其《青蛙黄蝶图》用笔潇洒豪爽,腕若游龙、笔得骨力,颇具行草书之意趣。
《青蛙黄蝶图》(局部)明·郭诩 28.5cm×46.4cm 上海博物馆藏
《罂粟花》 清·赵之谦 22.4cm×31.5cm 上海博物馆藏
以书入画还将宋元以前全景花鸟的“写真性空间表达”,引向折枝花鸟的“平面性抽象空间表达”。在书法理论中,字的笔画、结体和章法构成了不同层次的空间单元。笔画与笔画间的空间结构被称为结字,字和字之间组成的通篇关系被称为“布局”或“章法”。字的结体讲究分间布白、因体趋势、避让排叠等规律,章法讲究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横斜疏密、上下连绵。这种在书法中被抽离出来的“空间结构”,在明代以后被文人画家直接引入绘画构图当中。
在全景花鸟画中,画家更多的是注重画面经典性凝固的瞬间,同时也注重花鸟画本身的绘画性。自明代开始,书法的章法慢慢融入文人画当中,所以全景花鸟画的“写真性空间表达”被慢慢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文人花鸟画的“抽象的空间结构”。而到了清代后期,书法用笔的影响越来越大,画面中的形象表达已经从过去的渲染、勾勒等转化为在平面关系中各元素的展开。
赵之谦弘扬并发展了传统的没骨花鸟画,使其在小写意形态上继续发展。从其代表作《罂粟花》中我们可以看到,花与叶的穿插关系经过了平面化的处理,画家没有将过多的精力用在塑造画面的细节上,而是运用敷彩点写法将花叶同后面的空白组成了两个层次关系。他用心经营了叶片穿插所留的小空白与画面大空白的节奏关系,这种处理方法与书法中处理空间布白关系的方法是相通的。
对近现代花鸟画产生深远影响的吴昌硕,将没骨花鸟画技法发展至大写意形态。其倡导以篆书入画,画中充满金石气息,作品中的老藤、枝干等除了物象本身的特征外,画面中呈现更多的是其书法用笔的干湿、浓淡变化。如在其《梅花》中,梅枝的出枝方式和梅枝之间的组合穿插都直接来源于金文。由此看来,书法中“抽象的平面空间”构成法则,经过文人画家的吸收创造,已经植入花鸟画中,传统没骨花鸟画已经转向折枝花鸟画形态。
故而,没骨花鸟画从徐崇嗣“不勾勒”“重色彩”的绘画特点,经过文人士大夫“以书入画”的融合,逐步形成了文人写意花鸟画的样貌,打开了中国花鸟画在心性表达上更为广阔的天地。
《雨润松鹭》 胡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