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平
早上开窗,叶子们说:沙沙,索索。它们有的仍然站立,等待坠落;有的完成站立,正在坠落;有的被风带上天空,开始奇异的旅行。
NINI说:蓝天白云下,随随便便种一棵树,样子都好看。她走到远处,随随便便站成了一棵树。
另一个阿J说:这个早晨把我抛在这里——由黑暗而乳白。街上金属的叫声。强劲的风。一段空白。尚未终结的梦。以及紧随而来的嘈杂声。
物理学家说:真空中并非虚空。在那里,粒子永无休止地涨落起伏。也许,这描述的其实是无形交加着的悲欣,它同时塞满了我们体内和体外两个空间?
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在饮酒中途对阿J说:男人的终点是,枪挂在墙上。当它挂在墙上,你只能看,像在一个博物馆。
爱因斯坦说:E=MC2。E是伊,一个她;M是物质;C是欲望。它差不多解释了所有的物理现象。包括物理之外的化学现象和生物现象。包括更之外的心理现象和伦理现象。包括呓语的魔力。
梵高在无穷无尽的贫穷中说:我肯定是世上最富裕的那个人。有星空为证。有麦田为证。有俗人为证。
一只出现在《动物世界》上的狮子说:我饿坏了,必须要吃到那只兔子。它未料到的是,突然来临的断电,让它变成了聋子,瞎子,和哑巴。
一个老女人在办公室楼下说:呜呜,呜呜。她以哭代说。如果让她说,她不会说:我是主人。她只会说:我是穷人。那是她词典中最大的词语。
黑暗贴着窗口时说:嘻嘻,我是你每天都要接待的客人。言毕,它一个跟斗翻身入室,占山为王。
最初的老师说:千好百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来的老师说:千军万马,只管脚下,走好独木。更后来的老师说:千锤百炼,准备迎接,千刀万剐。
碎了的盘子说:我碎了,你可以当镜子照。你可以任意地照。
水龙头拒绝说话:有一个冬天,老天顺着水银柱下滑,把水池状的、河流状的、水管状的冰块直往人肚子里塞。
雨点说:这个冬天不给我梦。我结不成雪花,就飘不进领口、袖口、窗口,还有路口。
远处的一辆又一辆车驶过时说:滋——滋——传过来时,它们变成了阿J耳朵中的一把钢锯。
综艺节目主持人说:欢迎。OK。鼓掌。你知道吗?我带领你们去冒险。
一个疯子在大街上边跑边说:来呀,来呀!跟我来,一起跟我来。只有疯子才有糖吃。
时间说:这真古怪。如果一开始把我叫成猴子,把猴子叫成我。你们不过是一直在感叹猴子流逝那么快。
婚礼进行曲说:我一直未曾断过。断掉的是,那些进来过的人,正准备进来的人,以及命中注定要进来的人。他们暗淡,易碎,像一只十五支光的灯泡。
一幢老建筑说:他们把身强体壮的我活生生拆成了碎片。就像橡皮擦掉一个小学生描字本上俊俏的字一样。
一颗盐说:不管谁来吃我,我永不被消化。我不过将营盘从此处搬到彼處。水滴对此表示完全赞同。
又一个阿J据此说:K!最大的手艺是把青菜和白菜炒好!
而春秋的小虫边唱边说:唧唧复唧唧,营营复营营,嗡嗡复嗡嗡。它们的语义甚至让一部词典都感到犯难。
点钞机却发出高贵的声音:沙沙沙沙——它纯洁到不看任何人,包括名字几乎可以擦去的阿J,和另外的阿J们。
还是有一颗天真至极的雨滴在碰到硬梆梆的铁皮时说出了最简单的一句话:当!并把这清脆的声音送入了没有人听的空间。啊,那无人之声,无人之听!都那么恒久。阿J捉住了这声音,却一直迷失在这一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