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拜佛几时休

陈恒舒

对不起，这又是一个骗子的故事。

与《尊卢沙》纯属虚构不同，这差不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伊江阿、王先生、蒋予蒲等，都是确有其人，而且根据清代的史料，其人物设定和人物关系也都与故事里讲得分毫不差，只是没有那么多细节罢了。

不过这个真实的故事听起来依然相当魔幻。堂堂山东巡抚，封疆大吏，手握一省的军政大权，治河这种关乎广大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竟然都交由一个和尚来全权掌控：物资、人力的调配，听他的;治河的方式，从诵经到作法，怪力乱神，不一而足，也听他的。结果是什么呢？不仅治水完全没有功效，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数百人皆死”和“死者又数百人”！王先生的胡作非为、草菅人命，足以让那个大言欺世、窃居高位的尊卢沙甘拜下风;而楚国君臣的不明察、不作为，比起伊江阿的昏庸迷信和任性纵容，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宋濂地下有知，估计也要感慨连连：现实生活竟然比我编的故事还要荒诞！到底是什么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更荒诞的事情还在后面。伊江阿被拿下，谪戍伊犁（主要罪名是与和坤勾结，山東治河的事儿属于秋后算总账）;而那个恶贯满盈、罪不容诛的王先生，竟然“将归谒选”！就是说，他还有官儿做呢！的确，据史料记载，伊江阿倒台前，就曾纠集了一批官员众筹了四千多两银子给王先生捐了个官;伊江阿倒台后，王先生又通过伪造身份、勾结官僚等方式混迹官场长达十余年，一度官至襄阳知府，直到嘉庆二十年（1815）才被弹劾拿下，而那会儿本文作者张惠言已经去世十三年了。张惠言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就经常听说山东河工之事。后来到了京城，还碰到好多目击者（故事的细节估计都是从那儿听来的）。这说明什么？王先生的斑斑劣迹，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但就是能十多年屹立不倒，他以所谓“佛法”蛊惑官员、为自己拉“保护伞”的能力，不可谓不强;而他被拿下之后，还牵出一堆尚书、侍郎、总督、巡抚之类（相当于今天的省部级）的高官，也算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地震”。当时官场之腐败堕落亦可见一斑。

官员求神拜佛，往往跟官场腐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鲁迅先生讽刺腐败无能的国民党反动政府“一味求神拜佛，怀古伤今”。今日的贪官在事发之后，往往也被发现“大搞封建迷信活动”。为何求神拜佛？一是对国计民生无能为力，二是对金钱权力欲求不满。心思都花在这里了，还怎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