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舒
广大学子对宋濂的印象,大抵来自一篇叫《送东阳马生序》的文章。感觉就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先生,跟后生学子絮叨自己当年求学之苦,叮嘱他们要珍惜今天幸福的读书生活云云,三观正得很,然而也无趣得很。其实,这位看起来有点古板的老先生,讲故事也是一把好手。他曾以春秋战国时代为背景,虚构了四十个小故事,编为《燕书》一卷,《尊卢沙》就是其中一篇。
尊卢沙,毫无疑问是个骗子。他的骗术看起来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虚张声势,但是操作起来还是有一点技术含量的。首先,调子要起得高。一上来就说“我来为楚王师”,直接上升到关乎国家命运的高度,谁敢不重视?——要的就是这种震慑力。其次,故弄玄虚,决不透露任何实质性内容。大小官吏来问,对不起,我跟你说不上,我要见你们大领导;君王问起,对不起,时机不成熟,绝活儿不能露——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感。最后,要有脾气、有态度。见了大夫,要“怒”;见了上卿,“愈怒”;见了楚王,怒是怒不了了,不过可以赌咒发誓。撒怒气,放狠话,让人“不明觉厉”。于是其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青云直上位列卿相,真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直到大兵压境,大事临头.这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才露了馅儿,落得个“囚之三年,劓而纵之”的结局,宋濂对他的评价是“非不幸也,宜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活该。
宋濂讲这个故事,主要目的在于讽刺尊卢沙的“矫虚以诳人”,警示人们“夸谈足以贾祸”。但是也应该看到,尊卢沙的“成功”不仅是靠自己的厚脸皮和行骗术,还有楚国大小官吏及楚王的一路托举、配合。从关吏到大夫直到上卿瑕,在摸不清、看不透的情况下,也不再去摸去看去调查去研究,而是直接把“锅”甩给上级,一路甩到楚王那里。这种不作为、不担责的心理就是——万一他真有本事呢?那我的烏纱帽还要不要了?尊卢沙正是利用了这种心态,才一路畅通无阻。而楚王图强心切,同样不辨真伪,被尊卢沙的夸夸其谈唬住,还以为得到了一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事情败露之后,也只能惩治其一人而已。
尊卢沙这样的大言欺世之人,任何时代都会有,今天也不例外。我们常常在查处了某个官员之后,才发现他之前毫无像样的政绩可言,却能一路升迁。那应该问责的不仅仅是这个官员,还有选拔任用这个官员的人。如果对任用对象只是“听其言”,而不“观其行”,不进行深入了解和全面考察,不知会让多少尊卢沙之流钻了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