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痛吻以后

胡文捷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孟加拉语诗人、作家、艺术家和社会活动家。泰戈尔一生共创作了50多部诗集，其中《吉檀迦利》《园丁集》《新月集》和《飞鸟集》等声名远扬。1913年，泰戈尔获诺贝尔文学奖。《飞鸟集》中诗的基本题材多为寻常之物，如花草、落叶、飞鸟、星辰、河流、秋夏、爱等，其用简单的语句表达了丰富的哲思。

《飞鸟集》恐怕是在我国传播力最广的外文诗集了，其中的许多小诗广为流传，比如，“世界以痛吻我，我却回报以歌”“你因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会错过群星”“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能够写出这样文字的人，必定是心中宁静祥和之人。泰戈尔能够写出50多本诗集，也和他生长的环境不无关系。泰戈尔的父亲就是一位潜心于哲学研究的学者，并且对于艺术颇有研究，泰戈尔也展现了音乐和绘画天赋，曾经创作了2000余首歌曲和1500余幅画作。除了父亲之外，泰戈尔的兄弟姐妹们也十分优秀，他的长兄德威金是诗人和哲学家，次兄萨迪延是一位政治家，并翻译出版了梵文和孟加拉文古典著作，姐姐斯瓦纳库玛丽是作家，五哥乔迪林是音乐家、戏剧家、诗人和新闻记者。

在这般耳濡目染之下，泰戈尔从小接受文学熏陶，14岁就把莎士比亚的戏剧《麦克白》翻译成了孟加拉文，还是用的无韵诗体。他日后形成的诗歌风格不仅和家庭熏陶、丰富的学识有关，还和他本人的兴趣爱好相关联，在上学期间，他就讨厌一切恪守成规的东西，而喜欢自由，喜欢“校外的池塘、花园、春天和白云”，我们不难从他的诗歌中发现这些大自然留下的痕迹。

在《飞鸟集》的300多首小诗中，我们时常见到灵动的自然，如花草溪流、清风明月。他的作品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诗歌不只是对自然的单纯的赞美，而时常带有简单却深刻的思考。

他写流水：“舞动着的流水啊，在你途中的泥沙，正祈求你的歌声、你的舞蹈呢。你是否肯背负跛足的泥沙向前奔腾？”泥沙是我们生命中必将经历的波折与阻碍，如果我们不能够避开这些“生命之重”，那就要学会裹挟着这些泥沙，继续向前。

他总是赞扬花朵，为它们的柔弱又有韧性而惊奇：“我们，簌簌的树叶，都应和着暴风雪。而你又是谁，如此沉默着？”“我只是一朵花。”“小花躺在尘埃中，它寻找着蝴蝶走过的路。”泰戈尔笔下经常出现“花”的意象，都是一种美好的追忆，一个柔软而坚定的符号，也许他在写这些花时，想起了他生命中如花一般的女性的力量吧？

夏天和秋天是他最常提到的两个季节，“逝去了的夏之曲，飘摇在秋间，寻找他旧日的巢。”也许泰戈尔更喜欢夏天，毕竟《飞鸟集》中第一部分的名字就叫做《夏天的飞鸟》，这一部分中常带有对世界的沉思，对生命的赞叹，对自然的歌颂，对爱的追求。

除了關注自然，他也总是仰望着星空，探索着宇宙。“让我设想一下，在万千繁星之中，总有一颗星能指引我的生命穿越那未知的黑暗。”“群星毫不畏惧自己会看似萤火虫。”在我们看起来稀松平常的自然万物，在泰戈尔眼中，总能发现微妙的道理。

泰戈尔还是一位坚定的爱的歌颂者，这与家庭给予他的爱有很大的关系，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位伟大的女性给予了他许多成长的关怀、温暖和爱，那就是他的五嫂卡丹巴丽。从泰戈尔的童年到青年的16年间，是卡丹巴丽照顾他的生活，并且欣赏和评论他的作品，成为他心灵上重要的支撑者。然而，卡丹巴丽在25岁时突然自杀，这给泰戈尔带来了精神上的震撼，也让他的作品更加成熟，“卡丹巴丽的逝去将我推到必要的距离，从整体上来看诗、人生和世界”。从此，他不再是一个被卡丹巴丽保护着的孩子。

虽然他敬爱的五嫂发生了如此的不幸，但她给他带来的是一生的温暖回忆和力量支撑。在泰戈尔看来，爱轻盈而伟大，爱是化解一切的温柔，爱能够让人们放下成见和武器，爱能够对抗如大海般吞噬一切的世界：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扯下它那庞大的面具。它变小了，小得宛如一首歌，小得宛如一个永恒的吻。”

“权力对世界说：‘你是我的。世界便把权力囚禁在自己的宝座下。爱情对世界说：‘我是你的。世界便让爱情在自己的屋子里自由出入。”

“让死者有不朽的声名，而让生者有不朽的爱恋。”

“生命注满了爱，就如酒杯斟满了酒。”

“让我感觉这世界是由您的爱构筑的吧，那么，我的爱也会有所帮助。”

这些诗歌中，字里行间都是爱的赞歌，读着它们，心中涌起的力量将我们慢慢地升起。生命经常是一场苦行，我们要用弱小的肉体去对抗各种变故：亲人离去的悲痛，灵魂出走的撕裂感，理智与情感的抗争，命运的不公与捉弄……世界嗡嗡作响，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我们此生翻山越岭，漂泊无定，“生命如横越大海，我们都相聚在这小船上。死时，我们便到了岸，各去各的世界”，可是，我们依旧用力呐喊着爱，追逐着爱，期待着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相爱，那不过是命运循环的又一次重逢，“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类的爱里，我曾经见过你。”

正如《飞鸟集》最后一首小诗所表达的——“我相信你的爱”，在泰戈尔有关宇宙、自然和爱的诗歌里，我们感受着这份源源不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