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绿皮慢火车

◎文·图／李春兰

随着铁路的发展，火车牵引由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到当今动车、高铁我都坐过。如今，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个小时就可以穿山越岭，到达千里之外的城市。但在中国的铁道线上，还有不少慢速运行的火车，仍然发挥着它的服务职能，为偏远山区老百姓和铁路基层站段的职工家属们的日常生活提供便利。

退休后有了闲暇时光，就想坐一坐慢行的绿皮火车。我首选1958年建成的宝成铁路，它连接陕西与四川，改变了“蜀道难”的局面。当年初中语文课本里的《夜走灵官峡》，讲的就是这段铁路。此外我1968年在油坊沟站附近下乡插队，往返西安都离不开这条线路，从心里对它有一种亲切感。这条线上有一趟6063/6064次绿皮慢车，已经运行60多年了，往返于陕西宝鸡与四川广元之间，全程360公里，运行11个小时，停靠宝鸡、秦岭、凤州、略阳、阳平关、广元等10多个大站，还停靠观音山、油坊沟、马蹄湾、大滩等20多个小站，共停靠近40个车站。

说走就走，朋友在网上定好这趟宝鸡到广元的往返车票和广元站附近的酒店。初冬的一天，我们从西安出发到达宝鸡车站，转乘7点30分的6063次绿皮火车。这趟列车的外观还比较新，车厢也很干净整洁。5号车厢内有一排桌子，每个桌上还有书架，放着中小学课外读物，车窗上标有“通学座位”，两窗之间还悬挂着鲁迅、高尔基等名家的语录。车上人不多，不用对号入座，我们随意坐下来。

黄牛铺站上来一家三口，母亲40多岁，带着读高一的大女儿和读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儿，她利用周六孩子不上课去聂家湾串亲戚。上车不久，孩子安静地取出书和课本写作业。我不时地窥视姐儿俩，她们能在旅途中安静地学习，真让人欣慰。凤州站上来几个卖苹果、核桃、蔬菜的山民，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宏庆站上来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三个活泼可爱的男孩，我搭话问她：都是你的孩子吗？回话：有两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侄子。我随意问了一声票价，她说一元，我惊讶得不敢相信，现在还有一元钱的火车票？看到她手里的票和孩子的半价票，我问她：“如果乘汽车这段路程票价多少钱？”回答：“10元。”原来这趟慢车行程在20公里内，票价就是一元钱，多少年都没有变。

“有在王家沱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车开后，每到一站，列车员都大声播报站名，这种方式在慢火车上延用了60多年，每个列车员播报站名，并不一定是标准的普通话，但却淳朴接地气，仿佛穿越时空回荡在车厢里。

火车19点20分到达四川广元站，下车时天黑了，还下着小雨，我们找到网上预订的酒店住下，次日凌晨5点钟，我们匆匆吃了早点又赶往车站，登上6点50分开往宝鸡的6064次列车。一声铃响，火车准点驶出广元站，像一条绿色长龙沿着嘉陵江溯江而上，钻隧道过桥梁，一路鸣笛穿越在秦巴山区。“哪位旅客没有买票请补一下票。”火车运行中不时传来列车员的声音，因这趟慢车停靠的许多小站都没有售票窗口，旅客都是上车后再买票，乘务员的工作量可想而知。我正与列车安保员聊得尽兴时，听见前方报站，她赶忙起身说要到站台取盒饭，回到车厢就忙着照单给列车员发送。原来这趟车没有餐车，乘务人员的午餐都是自便，也有车队专人负责提前登记，统一订购。简陋的工作环境，并没有消减这些工作在一线的铁路职工们任劳任怨、爱岗敬业的工作态度。

这趟慢车沿线有二十多所学校，每周有两千多名学生从山里走出来乘车上学。马蹄湾站上来十多名到白水江的中学生，手里都拿着一元钱的车票。我和几个女孩搭话：“你们常坐这趟车吗？”回答：“平时上课住校，周六日回家就坐。”“为什么不到宝鸡、西安大一点的城市上学？”一个很自信的女孩说：“离家太远家长不放心，不过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我们就会走出大山！”

由于这趟车票价便宜，有往返凤县、燕子砭站买卖苹果的，沿途小站往返略阳站买卖蔬菜、核桃、山鸡等的山民，他们无论带多少货物，只买人的票，物品免票。一个用折叠小车带了几麻袋核桃的老乡说：“只要能拿动，货物再多也免费！”燕子砭站上来好多带蔬菜、家禽的人，开车后有人忙着吃干粮，有人就在座位上分装背篓的蔬菜，她们相互帮忙把大捆的芹菜、蒜苗、豆苗等一斤一把的分好，便于出售，还能赶上当天的慢车回家。他们下车后，列车员默默地把遗散在座位上的剩菜叶清理干净，没有抱怨。也许双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村民们熟悉这趟像家一样的慢车，熟悉像家人一样热情、服务周到的列车员。快到略阳站时，几位60多岁的大妈早早站到了门口，背篓里装满了新鲜蔬菜。我问最年长的一位：“您这么大年龄出来乘火车卖菜，一趟能挣多少钱？不累吗？”她说：“一趟可以挣几十元。家离车站不远，待在家里闲着容易生病，有这趟火车来回方便，多挣点钱生活就富裕些！”听说沿线好多人家十多年来乘这趟车贩卖蔬菜、水果、家禽等，家里盖起了新房，供孩子在外读书，有的孩子还考上大学走出了大山。

车行驶到燕子砭站后，天空飘起了雪花，随着列车的前行，窗外的山峦、村舍银装素裹，像一幅幅不断变化的画。到凤州站时上来好多人，他们说，由于秦岭雪大公路被堵，只好改乘绿皮慢车去宝鸡。秦岭站以后车厢就满员了，好多人还站到了终点。突然一场大雪，体现出山区铁路的优势，这趟绿皮慢车满员驶入宝鸡。

用两天时光坐了一趟慢火车，近距离地记录沿途陕甘川城镇、山民、学生、铁路职工往来穿行的生活片段，车厢里活色生香的景象，久久印在我的脑海里，停留在我的镜头里。它像是一个车轮上的博物馆，在铁路高速发展的时代里，展示着人们曾经的出行方式，同时也成了一代老人追忆往昔年华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