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宜：送你一盏心灯

由卫娟

张宜，又名倚，号阿一。山东潍坊人。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山东省美术家协会驻会常务副主席，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

张宜作品《阿一心灯》（2010），23.5×49.5cm。

▲张宜的紫砂刻绘作品在遵循传统技法的基础上融合了文人壶的气息，将金石韵味有机地结合到紫砂刻绘当中，无论是人物、花卉、翎毛、山水，都显示出了灵动的气韵。

▲“底蕴深厚的家乡文化，让我在创作中也绵延了潍坊画派的纯正气象，我所创造的钟馗图式，就是对一个幽暗、神秘世界的揭示，钟馗本存在于文化的幻境，但蓦然显现，又恍若天地之真相。”张宜介绍。

张宜作品《跪钟馗》。画中题词：为了百姓安危，老子跪他一回。

张宜作品《天地一大鸟》（2010），145×38.5cm。

张宜第一次画钟馗纯属偶然。

友人因妻子孕期惊梦而相求，事后才告诉张宜其实是想“骗”一张画。

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友人为什么没要求一张山水花鸟或高士童子呢？现在看来，友人毕竟是友人，他比张宜更深知张宜。刚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本性未经磋磨，自然沛然。

尽管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国画专业，也一直从事与艺术相关的工作，但他性格中的刚猛侠义却一直溢于言表。所谓画如其人，在友人看来，没有什么能比钟馗这一符号更能表现年轻张宜的内在。

张宜的张姓，是潍坊四大家族之一。他幼年生活的传统四合院，有影壁、石凳，有石榴、桑葚，保留了旧时代大家族的文化记忆和生活方式。家里的长辈有人擅书爱画，有人养鹰练武。张宜从四五岁就按照老一辈人的传承研究练习书法，也浸染着江湖人士冬夏苦练的精气神儿。家里挂着于希宁送给祖父的画作，少年的他也曾怀揣大侠梦疯狂地朝着大树大练拳脚。潍坊是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杨家埠年画和风筝享誉全球，给了他不一样的艺术底色。在这样的基础上，被“骗”画浓墨重彩嫉恶如仇的钟馗，其实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必然，是一种宿命。

关于钟馗，有各种各样的起源说和文化映像，但驱邪保民、刚烈不屈的内核却是一致的，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与“修齐治平”的儒家理想和谐共振。民间对钟馗的实用取向和文人对钟馗的审美需求在这点上形成了文化上的相通。

被友人骗入“钟馗”一道后，张宜对钟馗进行了学术性研究。在论文《从图式到精神：钟馗的文化意味与艺术特质》中，他谈到钟馗的“审丑式逆美”，谈到雄浑阳刚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重要构成、粗犷张力体现了力量崇拜，也谈到了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钟馗的特点，并对历代钟馗经典图式进行了评析。艺术评论家张荣东认为：张宜对钟馗图式的梳理，既是一种文化自觉，又是对自身艺术道路的澄清，这是蕴含了深沉文化思考的艺术建构。

从民间的门神式诉求到画家人格气质的映像，中国社会对钟馗画由实用功能到审美精神的流变可堪玩味。所以， 张宜在《画说钟馗》序言中这样写道：钟馗在“人”“神”“鬼”三界行走，融汇“儒”“释”“道”，已化为一种图式符号传承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他已经历炼成了一粒丹砂，救赎着人类迷茫、混沌的灵魂。

这粒朱砂同样在渡化着张宜。张宜早期的钟馗色彩饱满、气势夺人，后期却出现了《为了百姓安危老子跪他一回》《钟馗放屁也能打鬼》《进士消夏》《本是同根 共修禅心》等创新。钟馗可以跪，可以放屁，可以包容小鬼的修禅……不到中年，没有现实的磨砺，张宜不会拥有并赋予钟馗这样的悲壮、柔软和包容。画家刘牧认为：张宜画作的张力，实际上来自他内心的张力，最后通过钟馗外化出来。画家李学明评价：张宜的笔墨豪放恣肆、痛快淋漓、一气呵成、无斧凿痕、无雕饰感，且不失使人动心的细节与情趣，整幅画面气韵通畅，充满了张力与阳刚之气，物我相融，钟馗即我，我即钟馗。

张宜的师长于承惠曾有言：当他立志作一个职业艺术家的时候，他一定认识到了一种东西。他要完成他的文化积淀，他要逻辑他的整个文化系统，使他有生命。在张宜对钟馗的学术化研究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逻辑化。但从其钟馗图式的丰富和流变中，我们却可以看到画家在现实生活中的触动和发力。这是他渐渐感恩生活，不再遗憾日常工作挤压创作时间的原因。

张宜作品《民族脊梁》（2015），89×256cm。

张宜的作品《民族脊梁》是为抗战胜利70周年而作。台儿庄战役中，滕州保卫战的战士们慷慨赴死全军覆灭，友人有感而发作诗《国殇》：“悲怆台儿庄，恨绵半世长。但闻国难事，谁敢忘铭章”。这首诗深深地触动了张宜。后来，他在参加抗战老兵摄影展时，又被那些满面沧桑的老兵所感染。比起血气方刚年代的毅然赴死，这些老兵的状态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有的老兵说：“我不怕死！我就是怕被历史遗忘！”其实，他们怕的不是自己被历史遗忘，而是怕那些赴死的青春同胞被遗忘、那些为国为民的情怀被遗忘。

在张宜的作品中，虽然只有一前一后两位老兵，却感觉他们如千军万马携战场硝烟而来，带着70多年的时代跌荡生活磨砺而来。一位生活优裕，一位草根多年，虽境遇不同，但胸前的奖章，却是共同的生命光彩，经年不灭，在满纸的黑白灰中直击人心、令人泪奔。

張宜的作品《阿一心灯》，满纸都是浓墨的暗夜森林，朦胧中一人独行，向着心中的秘境。这幅画特别容易让人共鸣、沉醉。每个人都会面临生命的困顿和生活的挤压，但心的能量却很大，导引着我们坚持对生命的终极追问。

张宜，幼时被称作“阿宜”，谐音“阿一”为号，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自然”之意，亦有“不忘初心”之诫。《阿一心灯》，是其为人为艺的本心投射，亦是他以“中国文化之花”渡己渡人的最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