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年谱(1985-1989)

2020-10-20 05:04张颖
三峡论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昌耀

摘 要:20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骆一禾、叶橹等人对昌耀诗歌的评价使相关研究推进了一大步,昌耀对自身创作中不断凸显的“疲惫”也了然于心,并在心灵深处不断进行调整,面对诗坛蓬勃兴起的诗歌热潮,他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随着现实的不断加压,昌耀心中的“大诗歌观”呼之欲出。此次摘取1985年至1989年间的重要事件,便于读者清晰地观察这一过程。

关键词:昌耀;诗;美的直觉;无分行定则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20)01-0067-06

1985年 49岁

4月28日 在青海高原写作《〈巨灵〉的创作》。

按:

疑似近期有人指摘昌耀诗作“矫情”,在《〈巨灵〉的创作》一文中记叙了他面对这一指摘的心情:“那些天我是如此苦闷,且怀有几分火气。我郁郁不乐,仿佛害着一场大病”。

5月3日 刘湛秋写作《他在荒原上默默闪光》,刊于《文学评论》1986年第6期。

按:

这篇文章本是为昌耀即将出版的第一部诗集所写的序言,因出版社催稿急切,收稿时此文还未完成,而待文章已发表,诗集却仍未出版。一是因为诗集的征订数量不到三千册的开机印数,出版社要昌耀自己承担一部分包销任务;二是诗稿拿到终审手里时因为“看不懂”而被延滞了下来。最后经过终审的校审,昌耀诗歌被改动多处,例如把《边关:二十四部灯》改成《古城:二十四部灯》等。最终,这篇文章被昌耀作为《昌耀抒情诗集(增订版)》的序言收入。

刘湛秋在文中充分肯定了昌耀诗歌所达到的高度,认为他正“朝向一个大诗人迈进”,“昌耀诗歌的想象力,一方面是其吸引人之处,另一方面也形成了其诗歌的门槛”。其他如《风景:湖》的风景刻画、《边关:二十四部灯》中诗人对现代文明的奇特感知方式、诗歌中“冷与热”的辩证关系、“馭夫”形象的发现等,作者也进行了细致的解读。作为《诗刊》的编辑,刘湛秋对昌耀诗歌的发现与推出做出了极大贡献。

31日 写作诗歌《斯人》[1]。

按:

此诗被看作昌耀诗歌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张光昕认为:“从《斯人》之后的作品风格来看,日常生活作为一种解构的力量在逐步蚕食昌耀一度高远磅礴的写作气势。现实世界这头凶猛的怪兽令诗人陷入焦躁、苦闷和虚无的生存状态。”[2]昌耀倍感受挫的原因或许来自《〈巨灵〉的创作》一文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即周遭无人理解、有人蓄意破坏、诗集出版艰难等。在这之后,昌耀的写作呈现出一种碎片式的驳杂和怪诞,在“西部”物象中加入了当下都市时尚元素,颇类似于卡夫卡笔下的变异。从1986年直至90年代中期,昌耀诗歌中的荒诞主义线索一直存在,始终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焦虑感。

8月26日 致信孔孚。

按:

信中谈及建立“新隐逸派”一事。昌耀认为孔孚所主张“新隐逸派”的旨趣是“纯”,但“我的某些短诗虽也给人一些清淡、空灵感受,但综观我的诗创作并不如此的‘纯。我愿意多操几副笔墨,您不太感兴趣的‘焦墨、‘泼墨我还时爱弄弄,有点荤素不拒……”故此昌耀认为自己与“新隐逸派”“不大入格”。[3]781

11月5日 写作《我的诗学观》[4]。

按:

此文是昌耀唯一一次系统、全面地谈论他对于诗歌创作中内容与形式问题的意见。从中也可以解密为什么他在任何时候都不愿与别的诗人同声合唱,因为他认为根本不会有相似的诗歌。诗歌是自由的,是多种形态并存的,每一位诗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他所生发的“流体”也不一样。如果硬要把他们放到一样的容器里,结局要么是消亡,要么就在彼此冲撞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甚或彼此妥协,沦为平庸的写作者。他宁愿“从气质上把握诗”,诗是一种“单纯的节律”,是“一部大自然与人交合的‘无标题音乐”。“自然”在昌耀的诗歌主题中是除“爱”以外最重要的主题。

50年代的创作,以及新时期初短暂的“伤痕”“反思”创作以后,贯穿昌耀一生大部分创作的就是对西部高原的吟诵,这一方面源于他对西部高原深厚的个人感情,也源于他的诗学观,诗是“一部大自然与人交合的‘无标题音乐”。这个“自然”不仅仅是“生态批评学”意义上的“自然”,横向上,“自然”是西部高原给予诗人的切身感受;纵向上,“自然”是“时间的演化”,是“元始的诗意”的“历史沉积”。

18日 写作诗歌《晚钟》。

按:

诗句中的“行者”一词是昌耀对自己身份的指认。唐晓渡在《行者昌耀》一文中曾专门对题名中的“行者”概念进行了解释:“ 1990年春夏之交我和他一起在杭州充任‘湖杯诗歌大奖赛的评委,会议正开得热闹,他却不知怎么想起,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一边用力打开他那如同半僵棉桃般的微笑,一边讷讷地说:‘这个……给你……自己做的。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薄薄的名片,在别人通常悬挂最得意的身份的地方淡淡地印着:百姓、行者、诗人”[5]。

1986年 50岁

3月 本月《昌耀抒情诗集》开印。

按:

这是继1957年《最初的歌》与1984年“诗人丛书”《情感历程》两部诗集均半路夭折之后,昌耀写诗长达三十二年所出的第一部诗集。萧犊(唐晓渡)称这部诗集“是昌耀从事诗创作三十余年来的处女集,亦是荟萃集。所收长短诗100首,首首皆可谓心血结晶而成,有着玛瑙钻石般的坚实与绚烂。其孤诣独运处每见,鲜明地凸显其块垒峥嵘的个性。这些诗,竭尽琢磨而又少有斧凿痕迹,风格奇而不怪,险而不僻,硬而不厉,瘦而不弱,显示了作者相当的艺术修养和功力。《昌耀抒情诗集》堪称当代诗坛的一个重大收获。”[6]

5月10日 一村的评论《昌耀:实践者。一部行动的情书——昌耀创作散论》刊于《绿风》诗歌双月刊1986年第3期。

按:

一村于1986年2月10日在南京写作此文,客观谨慎地解读了昌耀的诗歌,后被收入《最轻之重——“昌耀论坛”开办五周年选集》和《昌耀阵痛的灵魂——昌耀诗评》。文章从四个方面论述了昌耀诗歌的特色:历史意识、时代生活、感受方式、意象构成,对诗人在这几个方面的艺术探索表示欣赏。作者认为“昌耀是个内心极不安分且幻想广泛的主观型诗人”“联想和幻觉在昌耀诗中时有所见”“转入反思静悟以求封闭性的宏伟”。文中对昌耀诗歌从普通意象到象征性意象再到暗示性意象的发展轨迹,以及对“双重象征意象”的独特发现,是作者对昌耀诗歌文本进行深入解读后十分有价值的阐释。同时,一村认为此时昌耀在生活与创作中的挣扎使得他面临在“揭示生活的广度和诗意独立性方面”还应有更高的要求——“外在压力的干扰和内在的某种软弱,束缚破坏着诗人内在自由的发展和发挥”,这样的分析更是十分到位。

8月17日—19日 开始写作《诗的礼赞(三则)》。

按:

在《我的诗学观》一文中,昌耀详细探讨了诗歌与历史、时间、音乐之间的关系,《诗的礼赞(三则)》一文则更进一步表达了他对艺术根本魅力的看法。昌耀此时更加强调人在艺术追求过程中的主动作用——“搏击的努力”。而“最恒久的审美愉悦又总是显示为一种悲壮的美感”,这种“悲壮的美感”就是人类在与命运的搏击过程中显现出来的诗意来源。正因诗意之悲壮,所以“诗,可为殉道者的宗教。”文章第三节除却对“诗与音乐的关系”在《我的诗学观》一文基础上做了更深一层阐发外,最重要的是表达了诗人对“人的自我实现”以及“美的艺术”的看法。在昌耀看来,当下人主体意识的沦丧和寻求一瞬间就把握事物本质的急切心理,是这个时代的弊病,渴望太多又躁动不安是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唯有以追求“现代感”为“意识觉醒”,寻求通向世界之路,“为人类美好前景不断奋力开拓新境界”,才是“诗的精神的最新凝聚”。他不能摆脱希克梅特时期头戴铲形便帽振臂一呼皆为同道的历史场景对他的理想诱惑,直到1998年写作《一个中国诗人在俄罗斯》,表达了对俄罗斯的失望,他依然是一个极愿响应历史前进的无产者诗人。

秋冬之际,骆一禾给昌耀写了一封信,此时他是《十月》杂志的一名青年诗歌编辑,主持“十月的诗”这一栏目,日后,这一栏目成为了昌耀发表诗歌的重要阵地之一。紧接着,青海省文联的文艺理论研究室与《当代文艺思潮》杂志社合作,为昌耀的第一部诗集召开作品研讨会。出席的有青海省委宣传部长陈云峰、西北师范大学教授孙克恒、《当代文艺思潮》编辑部负责人余斌、编辑部青年编辑管卫中、高校教师金元浦、厦门大学教授周宁,还有燎原、肖黛及青海评论界与诗歌界人士等。

1987年 51岁

3月27日 写完《艰难之思》[7]。

按:

昌耀在文中详述了他的创作观与创作经历,并回忆了一些往事,如1958年5月在湟源县看守所被如囚徒一样拉出去开凿土方工程的艰难与屈辱、九岁上学时在外游荡捡到的图画本、参军后掉队溜到家门前偷窥的影子、在朝鲜时结识的诗人未央、小说与诗歌创作的最初尝试、河北荣军学校读书时从城里选购得来的宣传画对他献身祖国边疆的鼓舞、多年前在垦荒的祁连山落满草屑的地铺上抄录外国诗歌等事情。这些充满挫折的历程使得昌耀日益“欣赏那种汗味的、粗糙的、不事雕琢的、博大的、平民方式的文学个性”。

10月16日 完成诗歌《听候召唤:赶路》。

按:

在诗中,昌耀表白自己一直沉浸在“疲累”的创作状态中,“我不甘落伍……我深感落伍已不可避免”,而青年诗人的不断拜访又使得他萌生出要“赶路”的激情,他“不敢懈怠”。踏着荆棘一路走来,他就像“淘金者驱驰着黄金虎皮在河的阴影朝向故里遁形”。诗中描述的那条伤痕累累的狗——“它的脊梁坍塌如雪崖崩陷,它的臀尾与后肢挤压粘连成为一片无用肉膜夹带血污、草屑与尘埃附丽身后”,就像是昌耀对自我形象的一种辨认。

1988年 52岁

1月26日 写作《以适度的沉默,以更大的耐心》[8]。

按:

面对诗坛正热的“朦胧诗”“后朦胧诗”“第三代”等诗潮,昌耀并没有很大的臧否热情,也没有抱着一个局外人看热闹的闲情雅致,他坚持“基于美的直觉以定取舍”,只有诗才能最终证明一个诗人的价值,口号等虚无的东西都与诗无关。在1985年《我的诗学观》一文中,他曾提出“我更关心的是自己思维的触角是否老化”[9],此文则更坦言:“在当今诗的创造意识趋于活跃的背后,我确已感觉到诗的某种‘疲惫——诗的乏力、困倦或无精打采。一种钝化。一种无动于衷。我告诫自己:任一自许心态开放的诗人也不能不经常调节自己的生活视野、感受角度、思维与行为方式,务必使自己融入历史的进程”,这说明昌耀对创作激情消退这件事保持了充分的警惕,他一直处在这种焦灼与苦闷的状态中,但他也知道调节生活视野的重要性,这并不意味着要靠一些繁杂喧嚣的活动去刺激创作热情,这种调节依然只能默默地在心灵深处进行。

2月1日 写作初稿《酒杯——赠卢文丽女士》[10](1988年4月20日删定)。

按:

昌耀在文中吐露了积郁已久的不快:“这是一个不可无动于衷的时代”,“我们的诗”应该是“是人类本能的嚎哭。是美的召唤、品尝或献与”,关于“哭”,诗人曾写过很多文字,例如在《嚎啕:后英雄形状》一诗中,他写到:“一声惊悸,宝瓶爆裂,/相持的沉默宣告终结——大男子的嚎啕使世界崩溃瘫软为泥”。诗应具有如“嚎哭”一般的力量,有如“安魂曲”与“布道书”般的安慰和献与的能量。

1日—10日 骆一禾与他的夫人张玞在《西藏文学》编辑马丽华的邀请下,为昌耀即将发表在这本杂志上的一组诗歌写作了评论文章,即:《太阳说:来,朝前走——〈评一首长诗和三首短诗〉》,此文随之在这本刊物的第5期发表。

按:

骆一禾在《太阳说:来,朝前走——〈评一首长诗和三首短诗〉》一文中对《西藏文学》“太阳城诗会”推出的昌耀作品《一首长诗和三首短诗》进行了解读,并提出:“诗人不是自封的,评价要由别人来说,因此,我们尤其感到必须说出长久以来关注昌耀诗歌世界而形成的结论:昌耀是中国新诗运动中的一位大詩人。如果说,大诗人是时代的因素并体现了它的精神主题和氛围,那么,我们当然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这一词汇的”,这一论述后来反复被研究者们拿来指认昌耀在诗歌史上的意义。

西川曾回忆:“我对他怀着亲切感当然也是由于他与骆一禾的友谊。……骆一禾是昌耀的同时代人中(包括昌耀的同辈和晚辈)较早深刻认识到昌耀诗歌价值的人之一。他为昌耀写过数万字的评论文章。昌耀在我心中作为一位‘大诗人的存在,肯定源自骆一禾”[11]。

5日 昌耀致信非马[12]。

按:

从昌耀对非马诗作的赏析中,可以读出一些他的诗学态度,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以及这种经历所造就的个人气质,昌耀认为非马作品中那些贴近社会现实的作品更值得推崇,“我定而无疑地对人生持悲壮之认识。”[13]769-771

7月 本月 叶橹《杜鹃啼血与精卫填海——论昌耀的诗》一文刊于《诗刊》1988年第7期。

按:

叶橹的这篇诗评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广泛影响,对推动昌耀诗歌研究起到了重要作用,文章阐释了昌耀诗歌中对自然风景与人物心灵深处风景的感受与礼赞、自传式书写对‘爱与善的坚持、平凡生活中坚忍不拔的生活意志等。其中有一个论点被研究者们反复提及:“《慈航》在当代中国诗坛上应当被视为具有像《神曲》那样一种主题构筑的诗”,这句话被多次引用,在引用过程中逐渐转变为“昌耀的《慈航》堪比但丁的《神曲》”,其实叶橹所言“主题构筑”应指《神曲》中地狱、人间、天堂的转化互生关系,是一种结构与立意上的相似性,而不是一种生硬的比附。但正如他所采用的批评方法——从生命气质入手理解昌耀的诗歌而不是从文本本身的语言来阐释一样,这篇文章的感受性批评更多,尽管叶橹先生充分认识到了昌耀诗歌的价值,但依然无法在文本细节上予以论点翔实的支撑。此前一村的文章有较为精彩的文本细读,但没有引起广泛影响。叶橹文中也显示出某种急不可耐的心情,如用“艺术欣赏上的愚蠢”来指无法读懂昌耀诗歌的现象,这无疑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与质疑,《昌耀诗歌研究中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14]一文即对叶橹此语提出批评。[15]26

8月 参加在拉萨举办的“太阳城诗会”。谢冕教授在会上表示“同意昌耀是大诗人的说法”。

10月16日 在西宁市区“大十字”新华书店签名售书。

按:

这一天是周日,章治萍记录了当天的整个签售过程。[16]145-147诗集在当天售出200多本,主要有“篝火”诗社社员在现场帮忙,如章治萍、张岚、韩枫、张锦平、徐春等。

11月2日 写作《纪伯伦的小鸟——为〈散文诗报〉创刊两周年而作》。

按:

在这篇文章中,昌耀以黎巴嫩诗人纪伯伦写作的散文诗《幻觉》为例,提出散文诗“震撼力足以在人心灵显示出伤口并渗出血滴”。从昌耀谈诗可以看出,他界定何为“诗”、何为“诗人”的基本原则并不局限于诗的外在形体,“流体”被放置在什么“容器”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流体”所具有的痛感、命运。那么“何必为‘诗的散文化辩说?何必拘谨于‘散文化的诗?”正是在这样的诗学观念下,昌耀越来越重视诗歌内质的厚度与浓度:“勿为形役”,“诗是生命化育”。

1989年 53岁

3月26日 致信黎焕颐。

按:

信中谈到了昌耀的“大诗歌观”,他将“诗”的范围扩大:“除包容分行排列的那种文字外,也认可那一类意味隽永、有人生价值、雅而庄重有致、无分行定则的千字左右的文字。”[17]788-789但这并不一定就是指俗称的 “散文诗”,不是一种从“诗”到“散文诗”的外延变化,而是在“诗的视野”上,其题材内容与形式形态都给予扩展。另外就北京“中国诗人丛书”选目问题与黎焕颐沟通,希望把诗集选“杂”一点,收入一些不分行的文字,几篇谈诗的短文,不要像以前那么“纯”,这也与他此时的诗歌观念是一致的。

7月12日 写作《记诗人骆一禾》( 1991年1月4日删定)。

按:

在这篇文章中,昌耀回忆了与骆一禾的相知过程,生动地描述了二人相聚时骆一禾的装束与神态,并对骆一禾或许会取得的成就表达了极大的期许,以及这种期许落败之后的深刻惋惜,“我以为一禾是一位可以期望在其生命的未来岁月会有卓越贡献的诗人或学问家”,“我们只听见一位伟男子的脚掌正待步下楼梯,但那人背转身去,从此我们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本月 陈超编著的《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出版,收录昌耀诗歌《划呀,划呀,父亲们!》《一百头雄牛》《日出》《巨灵》《空城堡》《牛王》《冷色调的有小酒店的风景》《河床》。

按:

陈超认为:“昌耀的诗总有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笨重壮硕的艺术精神……读他的诗使我们领略到了吞吐大荒真力弥漫的气象。这种气象险而不怪、硬而不瘦、阔而不空……”[18]365-378

10月9日—24日 昌耀于日月山牧地来归,写作诗歌《哈拉库图》[19]。

按:

此诗一百八十多行,燎原认为可以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相媲美:“纵观昌耀1986年后都市生存中的诗作,大都表现为内心自省的孤寂和枯瘦。而一旦进入西部边地的物象,他便突然获得灌注似的,立时变得丰润起来。这首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20]。《哈拉库图》一诗承载着诗人对生命流逝、时间无情、人民悲苦的感伤,萦绕着诗人作为个体在强大的历史摧残之力中的寂寞与无奈。这首诗是诗人与千里外十岁前的幼年昌耀在思绪上的一次碰撞,碰撞后于寥寥时空中产生了空阔的回音。诗人在这种由“寂寞”相连属的情绪体验中抵达生命、时间的荒诞与宿命之感。

1990年,昌耀在给雷霆的一封信中提到此诗时说,这首诗“属我几十年生活的结晶,我不知别人读了感受如何,但我自己觉得溶入其间的心血(就一生的追求而言,并非特指创作),袅绕有如鸡血石中所见,丝丝血痕盘错还十分新鮮,固然可以把玩,却也不无惊警之意”[21]。

12月26日 开始写作诗歌《厌恶》[22],1990年1月7日完稿时更名为《卜者》。

按:

《厌恶》刊发于《作家》1991年第12期,这一期一共刊发了昌耀6首诗,总题为《一揽子诗稿》,这首《厌恶》未见于《昌耀诗文总集》及其增编版,为失收稿。诗原文为:

“卜者身着黑衣与卜者同在。/卜者身着黑衣与卜黑衣同在。/灵魂通道的每一入口都有卜者盘膝扮作庄子。/走完这一程很费踌躇。但我还是叫出了一声。/当然,吐气凄厉如红枫者只好是我。”

但《中国作家》1992年第4期中刊发一首昌耀写于1990年1月7日的诗,名为《卜者》,与《厌恶》一诗极其相似。其后《命运之书——昌耀四十年诗作精品》也收录了《卜者》一诗,《昌耀诗文总集》及其“增编版”都延续了《命运之书——昌耀四十年诗作精品》中的编排,将《卜者》一诗放在1990年:

“卜者身着黑衣与卜者同在。/卜者身着黑衣与卜黑衣同在。/灵魂通道的每一入口都有卜者盘膝。/走完的一程很费踌躇。//死亡是一张皮肤。四轮轿车/轻轻完成的皮肤像穿透的一团影子,/没有一点声息,没有一点痛楚,/事情就这样宣告完结。/卜者展示的红布自此与日子同在。”

可以看出《卜者》应为《厌恶》一诗的修改稿,但是在其后昌耀的每部诗集中,都未提及《厌恶》这首诗,《卜者》一诗的后面也仅有“1990.1.7”的标注,《厌恶》在刊于《作家》1991年第12期时,诗后却标注了“1989.12.26-1990.1.7”,由此可以证明《卜者》为《厌恶》一诗的修改稿。

注 释:

[1] 刊于《星星诗刊》1985年第10期。也刊于《诗刊》2000年第5期。

[2] 张光昕:《昌耀诗歌文体变迁的内在逻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4年第12期。

[3] 昌耀:《致孔孚二封》,《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燎原、班果增编),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

[4] 刊于《星星诗刊》1986年第2期。

[5] 唐晓渡:《行者昌耀》,《作家》,1999年第1期。

[6] 唐晓渡:《新作短波》,《诗刊》,1986年9月。

[7] 刊于《飞天》2000年第1期。

[8] 刊于《诗刊》1988年第5期。

[9] 昌耀:《我的诗学观》,刊于《星星诗刊》1986年第2期。

[10] 刊于《诗潮》1991年第2期。

[11] 西川:《昌耀诗的相反相成和两个偏离》,《青海湖》,2010年第3期。

[12] 刊于《青海湖》2000年第6期“青藏高原的形体——纪念昌耀特辑”。

[13] 昌耀:《致非馬二封》,《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燎原、班果增编),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

[14] 马海英、马丁:《昌耀诗歌研究中值得注意的几个问题》,《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02年第1期。

[15] 叶橹:《杜鹃啼血与精卫填海——论昌耀的诗》,《昌耀:阵痛的灵魂》(董生龙主编),青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7月版。

[16] 章治萍:《我们和昌耀师一起签名售书》,章治萍主编,孙爱霞、霄无副主编:《最轻之重——“昌耀论坛”开办五周年选集》,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出版,2007年5月。

[17] 昌耀:《致黎焕颐一封》,《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燎原、班果增编),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

[18] 陈超编著:《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8月版。

[19] 刊于《星星诗刊》1990年第6期。

[20] 燎原:《高地上的奴隶与圣者》,《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燎原、班果增编),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

[21] 燎原:《昌耀评传》(最新修订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年版,第411页。

[22] 刊于《作家》1991年第12期。

责任编辑:王作新

文字校对:曹英英

基金项目:2018年度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新世纪诗歌对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再发现”(18BZW173)。

作者简介:张颖(1992-),女,土家族,湖北宜昌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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