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

王庆兰

小猪嘟嘟搬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家门口的大树下，然后摆好小画架，拿起小画笔。“今天天气真好，我要画画。”他说。

小马哒哒从远处“哒哒”地跑过来，身上的汗水打湿了光滑的鬃毛。

“嘟嘟，干什么呢？”哒哒停下来问。

“画画呢！”

“画画干什么？要参加比赛吗？”

嘟嘟不解：“不参加比赛啊！”

“那为什么画画？”

“不为什么，就是想画。”

“你可真是一头没有追求的猪！你看我，这健硕的四条大长腿，多么适合奔跑;尽管如此，我还要每天练习奔跑，因为我要在秋季运动会中夺取冠军！这就叫有追求，懂吗？”

“你真棒！”嘟嘟羡慕地说。

“好了，我走了。”哒哒俯身在嘟嘟耳边说，“我劝你还是想一想，你为什么要画画？”

“为什么要画画？”嘟嘟自言自语道，“不为什么呀！就是想画。”

他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今天的天好美啊！”

他在画纸上画下了蓝天，蓝蓝的，像大海一样。

“鱼儿要是能在这样的大海里游泳，一定很开心吧！”他在天空画上了鱼儿，一条、两条、三条……他仿佛听见了鱼儿欢快地吐泡泡的声音。

“嘟嘟，干什么呢？”啄木鸟啾啾从这里路过，拍了拍翅膀落下来。

“画画呢！”

“呀！鱼儿都上天了！你画错了。”

“我觉得鱼儿这样会很开心。”

“你真是一头猪！鱼儿不会开心的，它会渴死的。你不能这样乱画，做事情要认真，懂吗？像我，每天给大树看病，我能乱看吗？在没病的树上乱敲，有病的树却置之不理？这样可不行！”啾啾拍拍翅膀，“你要认真想想我说的话哟！再见！”

嘟嘟有些不开心：“我只是想到哪儿就画到哪儿了，有错吗？”

他抬头看看天：“今天的阳光也好美啊！”

他换了一张画纸，画下了明媚的阳光，一缕缕如奶奶纺车上七彩的丝线。

“奶奶一定喜欢用这样的丝线做棉被，暖暖的、软软的。”他在阳光下画上了奶奶的纺车。

“嘟嘟！”小猴聪聪从树上倒挂着垂下来，一个翻身落在地上，鼻梁上的眼镜和手里的书掉了一地。

“呵呵呵呵，出丑了。”聪聪一边捡眼镜和书一边说，“你在干什么？嘟嘟。”

“画画。”

“为什么画画？”

“不为什么，就是想画。”

“会得到老师的夸奖吗？”

“不会。”

“会得到妈妈的奖励吗？”

“不会。”

“会挣许多许多钱吗？”

“不会。”

“那你就别画了，你应该像我一样努力学习！”聪聪把眼镜戴好，“学习好了可以去大城市挣许多许多钱。”

“可我喜欢画画。”

“真是猪脑袋！怎么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呢？”聪聪翻了一个跟头，“你画吧！我走了。我还要去和羊博士学习呢！”

嘟嘟换了一张新画纸：“我就要画，画今天的好天气。”

他在纸上画下了云朵，随心所欲变幻无穷的云朵。

“多像爱哭爱笑的小宝宝呀！”嘟嘟说。他把一个耍赖的小宝宝画进了云朵里，“云朵和宝宝，你们比一比谁更淘气吧！嘻嘻嘻！”

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蓝天不见了，阳光不见了，云朵也不见了……

嘟嘟拼命护着被风卷起的画纸。

“傻孩子，赶快回来！”猪爸爸一把将嘟嘟推进屋里，“魔怪来了！”

“什么魔怪？”嘟嘟問。

爸爸一边死死地顶住门板，一边说：“魔怪就是魔鬼！就是妖怪！”

“我看看。”嘟嘟想从门缝往外看看。

“魔怪会吃了你！”妈妈一把拉住他，顺势拿起一条床单，把门缝也堵得死死的。

“他长什么样？”嘟嘟按捺不住他的好奇。

“我也没见过他，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见！”爸爸拼命地顶住被狂风吹动的门板。

妈妈则紧紧抱着嘟嘟，努力让自己不打哆嗦：“只是听听外面的声音，就已经很害怕了。”

“我真想知道魔怪长什么样，要是能把它画下来就更好了。”

“这个傻孩子！”

风渐渐地停了，外面慢慢恢复了平静，动物们小心翼翼地从门里探出头来。

“魔怪走了吗？”河马问。

“好像是走了。”狐狸说。

“噢，吓死我了！”兔子捂着胸口说。

森林里一片狼藉，许多大树被连根拔起。可怜的小鸟拍打着凌乱的翅膀哭泣着：“我的家在哪儿呢？”

“怎么好像少了什么？”有动物提问道。

“少了什么？”

“一座山。”

“啊？”

……

森林前的那座大山没有了，只留下了一片坑坑洼洼的凹地。动物们面面相觑。

魔怪吃了一座山！

隔了一天，魔怪又来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动物们哭喊着跑进家里，就连河里的鱼儿都躲进了水底的石缝。这次他带走了森林里所有的树叶！大树小树们光秃秃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头丧气地发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该怎么过？”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都很发愁，因为谁也不知道魔怪什么时候还会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这一天，嘟嘟又拿了小板凳和小画架来到门口的大树下，但这回却没有树荫笼罩他了。

“魔怪为什么要带走大山和树叶呢？”嘟嘟真想把那座大山和那些树叶画回来。

妈妈挎着篮子走过来：“嘟嘟，我和爸爸去那边的山里找果子，你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哪儿也不许去啊！”爸爸又嘱咐了一遍，“万一魔怪来了，一定要飞快地躲进屋里，明白吗？”

“知道了。”嘟嘟点点头。

“魔怪可千万别来！”妈妈双手合十祈祷着，“已经一周没出去摘果子了，再不出去就把我们饿死了。”

“魔怪来了一定要躲起来！”这是爸爸妈妈最后的嘱咐。

魔怪真来了！

小动物们纷纷躲藏。可树下的嘟嘟没有躲，他想见见魔怪。

一个黑魆魆的身影在昏天暗地中窜来窜去，像发疯的狮子……

嘟嘟紧紧抱住大树，防止自己被风卷走。风好大啊！嘟嘟快坚持不住了！嘟嘟快要被风卷跑了！

忽然，风停了。因为魔怪停住了，就停在嘟嘟面前。

这回，嘟嘟可以看清楚他了。他也有眼睛，只不过很小很小，小得像葡萄籽一样;脸却很大，大得像黑色的染缸;嘴也很大，大得好像装得下日月星辰;身体就像嘟嘟画的那些淘气的云朵一样，变幻无常、飘摇不定，只不过是乌云。

“难怪你能吃掉大山和树叶，原来你的嘴这么大。”嘟嘟说。

“你為什么不逃？”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

“因为我想见见你。”

“你不怕我吗？”

“怕。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吃掉大山和树叶。”

“因为我心情不好！”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找不到家了。”

“你家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家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也是猪脑子。”嘟嘟忍不住笑了。

“什么是猪脑子？”

“就是和我一样的脑子。”嘟嘟回答后又耐心地问，“如果你找到家心情就会好吗？”

“当然。其实，我也不想乱吃东西，吃了东西以后，我的心情也不会好，而且肚子也不舒服。”

“我帮你画个家吧！”

“画个家？”

“你能帮我把画架拿回来吗？就是被风吹到小河边的那个彩色的板子。”

魔怪一伸手，画架就回到了嘟嘟手上。

嘟嘟抚平被风吹皱的画纸，还好，没有扯破。

“我喜欢画画，不为什么，就是喜欢。所以我可以画一个你喜欢的家出来。”嘟嘟从兜里拿出画笔。

“真的吗？”

“你不是不记得你的家了吗？那我把我的家借给你，我特别喜欢我的家。”嘟嘟一边画一边说。

“我的家里有许多玩具，都是会让我开心的玩具。”嘟嘟在画纸上画下了玩具。

“有一张舒服的床，困了、累了、心情不好了，可以躺在上面睡一觉，再做一个好梦。”一张床画在了纸上。

“还要有爸爸和妈妈，爸爸妈妈爱我、我也爱爸爸妈妈，爸爸的爱像伞，妈妈的爱像糖。”不一会儿，七彩的伞和五色的糖就布满了画纸。

“送给你！”嘟嘟把画放到魔怪葡萄籽大小的眼睛前。

“这就是家了吗？”魔怪问。

“对，一个会让你有好心情的家。”

魔怪拿着嘟嘟的画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感觉心里有点甜甜的。”

魔怪走了。这次他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了一幅画。

急匆匆从山那边赶回来的爸爸和妈妈抱着嘟嘟又是哭又是笑又是亲：“傻孩子，你怎么不知道躲起来呢！不是告诉你要躲起来吗！魔怪把你吃了怎么办？”

“爸爸、妈妈，魔怪一点也不可怕！我看见他了，还送他一幅画呢！”

“嗯？”爸爸妈妈愣住了，随后揪着嘟嘟的耳朵说，“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傻孩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但是嘟嘟降服魔怪的新闻却在森林里一下子传开了。

“嘟嘟降服了魔怪！”

“用什么降服的？”

“一幅画。”

“怎么可能！”

……

大家都纷纷来看嘟嘟画的画。

嘟嘟开心极了：“我喜欢画画，不为什么。希望你们看了我的画会快乐。”他送给每一只动物一幅画。

哒哒、啾啾、聪聪也来看嘟嘟的画了。

“也送我们一幅画吧！”他们仨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魔怪又来了。

哒哒、啾啾、聪聪赶紧躲进嘟嘟家里。

“嘟嘟！快进来！快啊！”他们大喊着招呼傻站在门外的嘟嘟。

“没事儿，魔怪一点也不可怕。”嘟嘟在狂风中努力睁开眼睛寻找魔怪的身影。

风停了，魔怪停在嘟嘟身边。

“送你一朵花。”魔怪羞羞地说。

“为什么要送我花？我是男孩。”嘟嘟说。

“这是我家的花，漂亮吧？”

“你找到家了？”嘟嘟有些兴奋。

“找到了。我的家在小溪里，在花丛里，有时也在石缝里……我每遇到一处喜欢的地方，就把那里当作家。但我尽量不惊醒小溪里的鱼，不碰落花丛里的花，不打扰石缝里的蟋蟀，因为有他们的陪伴我就不会孤单。也许有一天，我遇到一处我特别喜欢的地方，会永久地住下来，也许我也会这样一直流浪，但我再也不会找不到家了。”

“魔怪，你一定很开心吧！”嘟嘟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我很开心，嘟嘟！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我还会画画给你的。”

“太好了！我喜欢你的画。”

魔怪走了，什么也没带走，只留下一朵漂亮的花。

哒哒、啾啾、聪聪从屋里走出来：“你的画有魔力吗？”

“没有魔力，我只是喜欢画画。”嘟嘟说，“这些画送给你们。”

“谢谢！”哒哒说。

看着嘟嘟的画，啾啾说：“可我还是没看出来哪里画得好。”

“我也没看出来哪里好。”聪聪说，“只是觉得看着嘟嘟的画心情还不错。”

嘟嘟“呵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