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邪魅一笑
作者有话说:少年气的喜欢永远让人心动,就是明目张胆的优待和偏爱。这期杂志上市后大概刚好高考结束,希望不管是我自己,还是任何一个看到这篇稿子的小姑娘,都能如愿以偿,也能找到自己的偏爱和优待。
摘句:远处有烟花绽开,“啪”的一声,像是在跟他告白。
“不是说不行吗?”
——如果是你,就可以。
一、
蒋幼阮又迟到了。
她爱早晨洗头,又做不到早起,于是才将头发吹个半干就拎着书包从家往外跑。紧赶慢赶,终于在铃声响后一秒到达教学楼下。她刚准备上楼,就被年级主任喊住了。
“几班的?去楼底下站着!”
她只好认命地收回已经踏了半个台阶的脚。
冬天夜长,快七点天都还没有亮。冷风吹过来时候冻得她脑袋发痛,她将手从袖筒里伸出来,正想把卫衣帽子扣到头上去,就看见对面走来两个黑影。
高一些的男生被低一些的年级主任拉着书包往前走,直到高个男生和幼阮并排站在一起,主任才掏出纸笔:“把你们姓名和班级写上。”
男生先一步接过来,问都没问幼阮的名字就直接写下了七个大字:高三(七)班,蒋幼阮。她偏了偏头,想看看是不是碰到了认识的人,却不想他直接后撤一步,边嘟囔着 “没得垫,不好写”,边将纸垫在了她背后的书包上写自己的名字。
“行了,上去吧。”主任接过写了两个人名字的纸,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他们回班。幼阮偷偷舒了口气,她冻得厉害,一听这话撒丫子就往楼上跑,可人才到班门口就被拉住了卫衣帽子。她后衣领敞开些许,有丝丝冷风灌进去。她打个哆嗦,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拉她的人赫然是刚刚一起迟到的男生。
她借着窗户里透来的灯光看见他的脸,男生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她笑:“好久不见,小蒋。”
那张脸实在很陌生,蒋幼阮摸一把自己有些冻硬的头发翻了个白眼。她挣开男生拉着自己帽子的手,径直进了班。
等坐回座位,她才长舒一口气,跟同桌抱怨:“终于活过来了,站外面差点冻死我。”
可实际上数九寒天并没能让蒋幼阮血条下降,反而是下午来上课时看到门外灯牌上的名字让她原地“阵亡”。
那上面显示的高三迟到人员,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谢乘风”。她猛地想起早晨陌生的脸和那句“好久不见,小蒋”——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人恰好是她从小就不对盘的伪竹马。
同桌跟在她身边“啧啧”两声:“巧啊,幼阮。你跟(八)班班长一起迟到了,摩擦出来什么火花了没?”
过了好几秒,她才把谢乘风这个名字和“(八)班班长”这个名头对上。她生无可恋地“呵呵”两声:“火花没有,火药倒是不少。”
高一时学校组织入团,只有年级前一百名有名额,好巧不巧她和八班班长并列第一百名,算下来就有一百零一个人。幼阮本以为为了这个名额他们还要厮杀一番,没想到被叫到年级办公室后,她却直接被告知(八)班班长把名额让给了她。
为了这事,蒋幼阮心里始终有些别扭,总觉得是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于是这么久以来,但凡碰到要两个班班长打交道的事情,她都会想方设法避开。所以哪怕同校了三年,她都没能和谢乘风重逢:他们认识得很早,谢、蒋两家住得近,他们也因此成了好朋友,从幼儿园一直玩到小学毕业。初中时,谢乘风搬了家,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可现在这个局面也太尴尬了点:上午的她对谢乘风爱答不理,下午的谢乘风就让她高攀不起。
蒋幼阮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个有着“让入团名额之恩”的竹马——尤其是今天要开二百日誓师大会,他们班就和(八)班相邻。
她被迫直面多年不见的竹马谢乘风。
萧瑟冷风里,蒋幼阮站在队伍前面带着班里同学喊口号,旁边的谢乘风露着一口白牙冲她笑。她尴尬得不行,恨不得钻到队伍中去,把自己藏进人群里。
二、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学校下午才开了誓师大会,晚上就要分班。为了集中尖子生,学校又设置了尖刀班,把年级前三十弄进去专门冲清北。幼阮升了高三以后,成绩坐火箭似的直直往前冲,恰好以第三十名进了这个班。
她踩着点搬东西进去,却见教室里已经快坐满了人。熟识的人都凑成了同桌,唯有她落了单。她好不容易在一组找到一张空桌子,才将书放下,坐在座位上,就见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老师前一步进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原来还有人比我迟啊”,头上就落下一只手。有带着笑意的男声从她耳边传来:“巧了,小蒋。”
又是谢乘风。他正单手抱着书靠在桌子旁,眉眼弯弯的。幼阮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她不肯吭声,只挪了挪脑袋试图把他的手躲掉。
他总算识相地放下手,又将她的书往里推推。他把自己的书也放在桌子上,心安理得地坐在她旁边。两个人的书挨着书,人挨着人。
蒋幼阮脸都要热炸了,偏偏他没有一点自觉,还用手肘怼她:“喂,小蒋,你怎么不理我?”
她还是不肯理他,谢乘风便坚持不懈地怼了她一节课。她终于忍不住了,在老师走后呛他:“有完没完了你!男女授受不亲!”
她看到男生愣了一秒,紧接着惊天动地地笑起来。
“别呀,小蒋,咱俩谁跟谁啊……”
咱俩谁跟谁呀?蒋幼阮只想回敬他一句相同的话:他当初走的时候,她明明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他。可到现在分别五年多了,她一直没换手机号,他却也一直没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给她。
不是她不把他當朋友,是谢乘风率先割裂了两个人的联系,将她这个玩伴抛诸脑后。
幼阮还想说一句什么,可看着他那张带笑的脸,又觉得争执这个问题实在是索然无味。
他既然装得像个没事人,她当然也不会揪着儿时的那点情分不放。
于是她默默偏过头去整理自己的书,不接谢乘风的茬。
但她不接,总有人接。整整一节晚自习,她前桌的女生就没停过嘴。那人时不时转过来找谢乘风说两句话,再笑得花枝乱颤。她烦得厉害,正想要对方安静一点,前桌女生却拿了一盒饼干出来。
“你要吃吗?”她竟然先问幼阮。幼阮愣了两秒才摇摇头,道了一声“不用了,谢谢”。她又很快转过脸去找谢乘风。
他大约是拒绝了,但被女生强塞进手里。两个人笑笑闹闹,幼阮插不进去嘴,也没什么可说的话,只好埋头写作业。她手里拿着笔,心却静不下来。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过一会就要朝这两个人看一眼。
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气闷。
直到第二天,幼阮才知道前桌女生的名字。
她叫苏筠,之前也是(八)班的。她成绩極佳,和谢乘风并称“尖子班雌雄双霸”,两个人一起参加奥赛、一起被老师开小灶、一起……
一起做了五年半的同学,刚好补上了她不在的那段时光。
三、
其实幼阮对苏筠的印象并不好。
她的想法实在是昭然若揭,让幼阮想忽视都难。
昨天下课后,幼阮去了一趟班主任办公室,等回来时,谢乘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座位在里头,要想过去,势必会吵醒他。她正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动作想挤进去,却被苏筠拍了一下手臂。
女生笑嘻嘻地开口:“过一会再进去嘛,会把他吵醒的。”
幼阮僵在原地。她的半条腿就卡在凳子与桌子之间的缝隙里,此刻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还是谢乘风及时醒来,打破了这尴尬。
他猛地坐起身子,将凳子朝前一拉,发出好大的一声“嘎吱”。等幼阮进来了,他再猛地将凳子推回去。他似乎犯了起床气,说起话来语气极差:“干什么呢,烦不烦啊!”话音才落,他便重新将外套盖在头上趴了下去。
苏筠悻悻地转过身去。幼阮坐在座位上犹豫了半晌。她本想像小时候一样反问他一句“说谁烦呢你”,但想到两个人已经不是能随意嬉笑怒骂的关系,只好转成极轻的两个字。
“谢谢。”
为着这声不知道冲着谁呛的声,整整一天,幼阮都没跟谢乘风说话:她始终觉得跟他坐同桌很别扭,但自己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好期待着班主任尽快调座位。可没想到这个班格外开明,因为人少,所以座位可以自行安排。
还没等她消化掉这个消息,另一个惊天噩耗就传了过来——幼阮字写得好,所以这个月的板报由她同画画很棒的苏筠一起办。她简直欲哭无泪,只好提着水桶往楼下走。
教学楼后的黑板报是用丙烯颜料画的,要做新的,就要用湿抹布把原来的擦掉。大冷的天,幼阮将手伸进冰水里的时候,骨节都仿佛结成了冰,可苏筠的动作却不紧不慢。她慢吞吞地洗抹布,再拧干,幼阮都擦了小半面黑板了,她还坚守着原来的阵地不动弹。
幼阮心里的火“噌”地冒上来,她才想催两句,就听见苏筠小声叫她:“蒋幼阮,这个板报我画不了。”
“画不了?”她反问一声。
她今天下午还看了之前校内艺术展上她的作品,水平称不上校内顶尖,但画个板报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画不了——艺术展上的作品是谢乘风帮我画的。”
幼阮都要气笑了,可反应过来以后,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失了声。她张了张嘴,顿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去找谢乘风,让他来画。”
说罢,她转头看了苏筠一眼。这个令她全无好感的苏筠仿佛很高兴受了这样的委托,回班的步伐几乎称得上是兴高采烈。
幼阮在原地站了一阵,朝楼上班级所在的位置看了两眼,又收回目光。幼阮拎起小水桶,面无表情地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苏筠走的时候很快,回来的时候却很慢。幼阮在教室外冻得够呛,她却又加了围巾和手套,孤零零地走过来。
谢乘风并没有跟来。
幼阮不明所以,正要问她,苏筠就先一步开口解释:“谢乘风说‘你们自己的板报自己办,跟我没关系。”
她的话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四、
板报到底是蒋幼阮一个人办完的。她的手在冷风中冻了三个多小时,几乎无法伸展,回到家后,连琴都难以拿稳。
她本想逃掉一天练琴,可妈妈却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说什么“学琴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她只得拿着琴在客厅练,从十点半下晚自习回家一直折腾到半夜十二点都没能把曲子完整地拉一遍。她妈从老师那学来了打竹鞭的方法,她弹错一个音就要打一下。她痛上加痛,更是拉不出来。
妈妈的脸越拉越长,她的耐心也彻底告罄。下午为办板报而产生的坏情绪和被打了手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幼阮正要爆发,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妈妈指挥她:“去看看是谁。”
她应声过去,可当人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却空无一人。她的手还火辣辣地痛,她不想再回到客厅拿起小提琴,便在这里站了好半晌。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行了,手疼就明天再练吧。”
原本还能撑住的幼阮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反而涌出来。她用袖子蹭掉眼泪,回卧室时经过客厅,又看到那把小提琴。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后,终于将它好好地装入琴包中。
许是今天的冷风在吹坏了她的手的同时,也吹昏了她的头,她居然又想起很多年前谢乘风走的那天。
他问她:“小蒋,你会一直拉小提琴吗?”
——会。
“希望再见面时,我们能一起站在领奖台上。”
——好。
“我们会一直做好朋友吧?”
——会。
昨晚因为想起来了谢乘风,幼阮失眠了一整夜。她其实很难说清楚自己对他抱着怎样的心情,讨厌是绝对没有的,但有怨;喜欢也没到那个地步,毕竟刚刚重逢不久,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做不到让自己的情绪不受他影响。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终于睁开眼睛。有稀薄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她赶忙看了一眼表:原来已经是七点三十二分。
幼阮猛地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已经迟到了,她只匆匆刷了牙又用毛巾擦了把脸,就心急火燎地往外跑。平日总是停在一楼的电梯今天反而就停在她所住的楼层。
幼阮按下“下行”键,电梯门应声而开。她正要感叹一声自己运气真好,就看见电梯里的人——又是谢乘风。她愣了半晌都没进去,电梯门都要关了,他又伸手替她按住。
他歪了歪头,冲着她笑:“要迟到了,还不进来吗?”
幼阮终于反应过来。她一脚踏进门,谢乘风也在按好楼层后收回手。他将身子斜斜地倚靠在电梯上,仍是一动不动地朝着她笑。
幼阮瞥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反应,干脆也反过来瞪他。
他们恢复联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
谢乘风真的长大了,他穿着红色的卫衣,从校服领口里把帽子放了出来。他的头发软而微卷,像是她常看的日剧里的美少年。
幼阮想说什么,电梯却偏在这一刻停在了一楼。她跟在他身后走出单元门,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可她来不及反应,因为他已经骑上了自己的山地车,将前面的杠露出来。
他单脚撑着地叫她:“小蒋,上车,走了!”
她磨磨蹭蹭地上去。谢乘风很快蹬起车来。凛冽的风像刀似的刮在脸上,她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却触到了谢乘风的肩膀。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亲密,自己几乎是被他半揽在怀中的。她忍不住抿抿嘴,又听到谢乘风被风吹散了的声音,听不大清。
“你说什么?”幼阮放大声音问了一句。
少年更大声地回道:“生死时速,刺不刺激!”
五、
时常迟到被抓的蒋幼阮,这次却没有被抓。
谢乘风机灵,带着她从办公楼溜上去,完美避开值班老师。她在办公楼的楼顶一直待到早自习结束才准备下楼。在此期间,他甚至还优哉游哉地吃了半个饼子。
她怕两个人一起进班会被同学问,干脆把自己的书包托付给他,自己假模假式地去打了杯水。等回来,她才发现第一节就是英语课。
昨天练琴练得太晚,她英语作业就偷了懒没写,本打算今天早点来补的,可今早却又迟到了。她慢吞吞地走回座位,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可没想到凳子都没坐热乎,她就听到了英语老师的声音:“今天抽查作业啊,一组和四组把英语卷子拿出来。”
她心里咯噔一跳:好巧不巧,她就坐在一组。
老师马上要走到跟前,她正准备把卷子掏出来认罪,就听到谢乘风的声音:“没写?”
她轻轻点了点头,打算说些什么,却见谢乘风将剩下的饼子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
“谢乘风!”果不其然,英语老师发飙了,“预备铃听不见?爱吃就出去吃!”
她还以为谢乘风会跳过这个话题,他却真的应声站了起来。他似乎被噎住了,四处看了几眼没找到杯子,干脆直接端起蒋幼阮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他终于将饼子咽了下去。谢乘风从她慢吞吞翻着作业的手里一把夺过卷子,转身就走,可脚还没踏出座位就又转了回来。他将自己的卷子推到蒋幼阮面前,又在英语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对着她眨了眨眼。
谢乘风终于出了教室。
蒋幼阮拿着他的卷子,有惊无险地混过了这次查作业。直到上课,老师回了讲台,她才敢去看谢乘风。
她的座位正对着窗户,而此刻,谢乘风就在窗边站着。
他微微弯下腰,正在替她补作业。男生细细碎碎的刘海散落下来,叫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心里一动,正要收回自己的眼光,就见谢乘风抬起头来。
他像是毫不意外她在看他,很快冲她咧出一个笑来。蒋幼阮吓了一大跳,立马转过头看向讲台,却又对上了英语老师的眼睛。
这个中年男人一向不会给人留半点面子,果不其然,他开口就是损人的话:“蒋幼阮,想你同桌了?想他就一起出去站着!”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她的脸突然发起烫来。她想将目光落在卷子上,却又控制不住地落在刚刚被谢乘风喝了一口的杯子上。
她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让自己恢复平静。
谢乘风在第二节课重回教室,她不得已又对上他的脸。
他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使得少年的耳郭几乎变成了透明的。他的胳膊时不时地碰到她的,蒋幼阮缩了又缩,终于被他察觉了出来。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直身子看着她,有些好笑地问道:“怕我?”
“没……没有。”
他進一步将胳膊往前伸了伸,看到蒋幼阮又往后缩之后,终于笑出声来:“还说没有,从我们‘久别重逢之后你就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不打算讲讲为什么?”
“我……”她话音未落,预备铃又响了起来。她于是收了声。
六、
今天是星期五,蒋幼阮有小提琴课。
妈妈开车送她,平时最爱讲道理的女人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对她絮絮叨叨,她得以抽出一段安静的时间,来让自己整理对谢乘风的感情。
他们认识得早,但真正玩到一起,还是在共同报了小提琴班之后。
当时两家家长都忙,没时间接送他们。于是两个小学生便背着小提琴,手牵着手过马路。
一直到小学毕业,两个人的课余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补习班、特长班填满,干什么都在一起。谢乘风每周上完课都会摸出自己平时攒的零花钱,留在周末同她吃一顿关东煮或者雪糕。两个人吸溜着棒冰,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时间。
直到他搬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各种班都退了,什么都没留下,连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蒋幼阮,到了。”妈妈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蒋幼阮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听见妈妈安排她,“晚上公司有事,我没法来接你,你上完课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可以吗?”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发现他买的是加冰柠檬茶。
身上的热气终于借着这股凉意慢慢消退下去,蒋幼阮才想起来问他:“你今天不报名吗?”
“不。”他回,“我们开学早一些,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可蒋幼阮没想到,他说是找她,居然就真的只是为了找她。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他陪她跑遍了整个学校,直到她的报名事宜全部了结,连宿舍都帮她安排好之后,才在放下一句“周末见”后走人。
幸运的是学校也很配合她的行程,居然没有一开学就军训,刚好为她空下来了一个周末。
蒋幼阮从衣柜里翻腾了好半天的衣服,最终才选定了一条红色一字领连衣裙,是高考完后妈妈新给她买的,还有一双精致漂亮的高跟鞋,都作为成人礼礼物给她。
得知她要去见自己的竹马,舍友甚至将自己的卷发棒也贡献了出来。她放下头发,学着以往每次上台演出时妈妈给她卷发的样子,给自己卷了个漂亮的发型。
就这么一通折腾,到后海时,天又黑了。
谢乘风约她八点半见面,她姗姗来迟,八点四十才到。可街上并不见谢乘风的人影,她此时反而静下心来。她不急着找他,只安静地站在栏杆边上。
微凉的晚风吹过来,舒服得让人头晕目眩。她正要眯起眼睛吹吹风,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是谢乘风,他发了好几条短信来。
——小蒋,之前没有联系你,很对不起。记得我跟你说的,我搬新家时从楼上摔下來了吗?你的手机号被我揣进裤兜里,可去医院换病号服,连着摔破的裤子一起被我妈扔掉了。
——小蒋,猜猜我之前是怎么去小提琴班找你的?我特意问了你原班的同学,找你的日程安排。
——小蒋,之前取成绩单的时候,拒绝你的邀约很抱歉,因为我去拒绝苏筠的表白了。
蒋幼阮一条一条地看过去,只觉得心都要飞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想要看看谢乘风到底在哪里,却没注意到自己慢慢勾起的嘴角。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来,换成了电话。还是谢乘风。
“蒋幼阮。”他叫道。
他从见面以来,从没叫过她的全名,以至于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嗯。”
“很抱歉一个假期都没有联系你,因为我在为你准备一个惊喜。现在,回头。”他接着说道,“刚才我发给你的短信,是为了增加胜算。其他的话,我要当着你的面说。”
话罢,还不等她回复,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蒋幼阮忽然听到背后的“咔嚓”声,她于是转过头去。原本昏暗的海滩在这一秒忽然亮如白昼,而谢乘风就站在那束光的尽头。
他的身边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画框,被一块白色的布包着。此刻他正慢慢揭下那块布,画上的人脸缓慢地显露出来。
油画上的少女穿着漂亮的红色小礼裙,肩上披着微卷的发。她投入地拉着小提琴,幕布后的少年投入地看着她。
是她刚上高中时,在迎新晚会上,作为新生代表的演奏。
最后一条短信终于传来。
——喜欢吗?我认出你,比你想象中的更早。
是谢乘风,他的手机仍对着她,大约才拍完照。海边夜晚微弱的光里,她看到他再温柔不过的笑。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直至站在她眼前。
“蒋幼阮,”他叫,“我喜欢你。”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而远处,有烟花绽开,“啪”的一声,像是在跟他一起告白。
编辑/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