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可
宋乘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消失了,消失得悄无声息,就像当初程莫離开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程莫离开时有我陪着宋乘风,在他失落时递一杯热水过去,问他是不是很难过。
而我坐在冷冷清清的工作室,身边只有电脑、打印机和一堆昂贵的摄影器材。
我握着宋乘风常用的杯子去接水,饮水机上面还贴着我们的大头贴,宋乘风灿烂的笑脸让我想哭。
我终于肯承认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的事实:宋乘风心里关于爱情的那片区域,一丁点儿位置都没有留给我,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程莫。
一、
宋乘风和程莫在一起之后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恰巧错过了程莫的电话,又或者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没有因为修片而让宋乘风下去接她,也许我和宋乘风还过着忙碌却充实的日子,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就工作,其余时间则窝在沙发上幸福地晒着太阳畅想未来。
日子有些清苦,可至少我们还在一起。
一切都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被改写,在程莫推开工作室的门时,我就该意识到,她会终结掉我辛苦却幸福的日子,但我没有。
程莫穿一件白衬衫,头发高高扎起,明明身为主人的宋乘风就站在身后,她还是轻轻敲了敲工作室的门问:“可以进来吗?”
良好的素养让我这个看到漂亮女孩就有威胁感的人都忍不住对她产生好感。
程莫走后,我和宋乘风感慨:“有的人啊,长得再漂亮都让人嫉妒不起来。”
宋乘风难得同意我的观点:“嗯,我也这么觉得。”
程莫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刚让林婉看完拍好的照片。
她带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同来:“我来拿上次拍的证件照,她们是我的同学,麻烦也帮她们拍一下。”
还没等我说话,正要离开的林婉却先我一步和程莫打招呼:“好巧啊,在这碰到了。”
虽然诧异她们怎么会认识,但沉浸在喜悦中的我并未注意到程莫脸色有些许的变化。只是一边嘱咐林婉记得到时间来取照片一边打手势让程莫她们自己找地方坐,毕竟她带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谁想刚送走林婉我就听到在一旁捣鼓相机的宋乘风说:“上次帮你拍的照片被我不小心删掉了,可能还得重新拍一份。”
我心里猛地一惊,瞪向宋乘风,他想钱想疯了吧,人家好心推荐客人来,他居然还想着再讹一份证件照的钱! 程莫大概也很吃惊现在才通知她这件事,她不解地看着我们。
我只好替宋乘风圆谎:“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做事马虎,本来是要删一些废片,结果手一抖,把你的证件照删了。”
“这样,你现在也带着妆,我们重拍一份,不要钱。老板,你赶紧给人家拍照啊。”我大手一挥,也不顾宋乘风的反应,把他俩推进了暗室。
后来回想起这一段我都会觉得好笑,自己那时候是真傻啊,宋乘风分明就是想和程莫单独相处才故意扯谎,而我,暗恋了宋乘风那么多年的我,不仅没有拆穿他,还愚蠢地在不知不觉中当了红娘。
宋乘风从暗室出来的时候,眼角眉稍都带着笑意,他的身后跟着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意味笑容的程莫。
我不知道在我尽力给程莫的同学提供优质服务的时候他们在里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但是在送走程莫一行之后,宋乘风喜笑颜开地告诉我,他要追程莫。
二、
听到宋乘风宣布这个消息时,我的内心充满了不敢置信,我在宋乘风身边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一直予取予求——他要开工作室,我马上把父母给的备用基金取出来投资,他的工作室缺人,我就放弃父母找好的工作,学化妆、学PS给他当助理,最后不仅没有感动他,反而让他喜欢上了来拍片的客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什么也不舍得做,我不舍得一怒之下抛弃只有两个人的工作室,留宋乘风一个人收拾烂摊子,尽管我有万分充足的理由那样做。
我也不能扯着宋乘风的领子大声斥责:老娘喜欢你那么久,你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我甚至都不能表现出一丝丝悲伤的模样,我害怕和宋乘风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宋乘风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你不捅开那层窗户纸,他就还愿意和你嘻嘻哈哈,一旦你表明心迹,他马上就会疏远你,不给你半分机会。
当初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不断地怂恿那些暗恋他的小女生告白,才能在这么多年以一个屹立不倒的红旗姿态,飘扬在宋乘风身边。
即使中间有些人真的曾经成功和他在一起了,没过多久也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手,留到最后的,始终是我蒋小酒。
所以尽管我的心中已经万马奔腾,我还是淡定地不停移动手中的鼠标,头也不抬地回他:“哦,加油。”
也许是我的加油起了作用,宋乘风毫不费力地就抱得美人归。
他请我们去撸串,我硬是从旁边摊子上端了一大份变态辣小龙虾过来,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我一边恨恨地掰开小龙虾的外壳,一边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数落程莫:“你说你长得也挺漂亮的,人又有气质,肯定也很有文化吧,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被追到手。”
程莫的口吻很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宋乘风红了耳朵:“因为是他啊。”
我看着宋乘风不争气的死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然后我就一副火烧眉毛的语气大喊:“水!快给我水!辣死我了!”
宋乘风手忙脚乱地拧开矿泉水瓶,我看都不看就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瓶下去。
我和宋乘风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咋咋呼呼,噼里啪啦,像过年时的鞭炮,热闹得不像话。
而程莫,我在喝水的时候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我所做的事情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我心惊肉跳地想,程莫是不是已经看出我的小把戏了?
但她对我的态度又不像是情敌该有的态度,我一点也看不透程莫,她跟以往在宋乘风身边那些简单的小女孩不一样。
宋乘风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他始终是那个单纯的男孩,他会被程莫吃得死死的。
不行,我得保護宋乘风。
三、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离间他们的感情,然后趁他俩冷战的时候模仿两人的笔迹分别写一封决裂信,大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话,我再趁虚而入,攻下宋乘风的心房。
真是一石二鸟的计划啊,既解决了我的心腹大患,又能顺理成章地和宋乘风在一起。
至于模仿笔迹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我,宋乘风多少年的作业和情书都是我帮忙写的。
兀自想着,宋乘风突然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打算国庆的时候带程莫出去玩,你去吗?”
宋乘风这个不解风情的傻瓜,不先征求女朋友的意见就来问我,俩人有矛盾也是迟早的事,即便真的没有,我也能创造出来。
于是我假装很兴奋地对他说:“我去啊,不如回江平吧,我们已经一年没回去过了。”
宋乘风想了一会儿便兴冲冲地去给程莫打电话,我起身优哉游哉地去接水喝,仿佛已经看见宋乘风满脸抑郁地跟我诉苦:程莫和我分手了!
但是直到火车抵达江平站,程莫都没有半点要发火的意思,她始终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宋乘风拌嘴打闹,时不时插一两句话。
这和我的预想一点也不一样,难道我在程莫眼里就那么没有威胁吗?
在江平的第三天,宋乘风突然扭捏地拜托我帮一个“小忙”。
我一猜就是和程莫有关,冷眼望着他:“又有什么事?”
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今天是我和莫莫恋爱百天纪念日,想给她一个惊喜。”
“那你找我干什么?”
“能不能帮我递封信给她,我想约她去蝴蝶泉边看烟花。”宋乘风掏出一封信,“我不好意思亲自给她。”
我接过那封信,心绪难平,宋乘风从没自己写过情书,就那么寥寥几封信还都是我代笔。
我拿着信根据宋乘风给的地址找到程莫家的小区,却在看到小区名字的时候停住,程莫也住在这个小区?
一瞬间往事涌上心头,我转身往马路对面跑过去,颤抖着拿出手机给程莫打电话,不愿意靠近那个小区。
程莫很快便走出来,她关切地问我:“你怎么满脸的汗啊,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程莫接过信转身要走,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你认识陈默吗?”
“程莫?”她笑起来,“不就是我吗?”
“不,不是你,是耳东陈,黑犬默。”
程莫皱起秀气的眉毛:“有点耳熟,但我好像不认识。”
我送开她的手,又嘱咐她:“不认识就算了,不过你千万别在宋乘风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你今天晚上别迟到了,蝴蝶泉的烟花很好看。”
程莫又露出了那种我看不懂的神情,她轻轻勾起嘴角:“我知道的。”
蝴蝶泉旁边人山人海,小情侣一对接着一对,但很少有人是我们这样三人行。
我的内心一阵酸涩,还要这样多久呢,我总是站在宋乘风身后,看他和自己的小女友恩恩爱爱,再嫉妒也不能表现出来。
但下一秒我就重新振作,毕竟我还要全力以赴争取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我快走两步追上他们俩:“程莫,这里不错吧,你以前来过没?”
程莫点点头:“来过几次,都是跟我姐姐一起来的。”
“你还有姐姐呢,怎么没见过她啊?”宋乘风一脸惊讶。
“你们才认识多久,没那么快见家人的。” 我开口打断他,又假装不经意地朝程莫说:“那说不定你们以前见过呢,宋乘风老爱带自己小女朋友过来看烟花。”
最后一句话才是我的重点,为了让程莫知道宋乘风有多花心。
宋乘风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让我忍不住吃痛朝他吼:“你干什么呀!”
“没见过。”程莫却丝毫不被我的话影响,淡淡地否定。
我揉着胳膊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宋乘风一声不吭地拉着我们走到旁边奶茶店里。
宋乘风一直僵着表情,生怕程莫不开心,但程莫心无芥蒂的样子让他迅速释怀起来。
可程莫的下一句话却让宋乘风再次僵住,她问他:“陈默是谁?小酒不让我问,可我好想知道,我们两个的名字实在是太巧了。”
我瞪向程莫,但她的目光完全不在我身上。
宋乘风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轻地开口:“陈默喜欢过我,但我拒绝了她,后来她就自杀了。”
程莫的神色变得凝重,她紧紧盯住宋乘风,我赶忙解释:“其实这也不怪宋乘风,他拒绝过那么多女孩,最多也就是招人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其实他一直都很自责的。”
良久,她才语气飘渺地吐出一句话:“只是这样吗?那这个叫陈默的女孩子也太脆弱了吧。”
四、
程莫并没有在意关于陈默的那个意外,不仅如此,经过这次长时间相处,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
宋乘风越来越喜欢程莫,才一天没见她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已经二十五个小时四十三分钟零36秒没有见到莫莫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被他烦得都没心情修片,偏偏又奈何不了他,只好耐着性子哄他:“这组照片人家林婉要的急,我一个人做不完,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见你的莫莫。”
“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在忙嘛,现在已经二十五个小时四十四分钟了……”
我忍不住一把推倒桌上他最宝贝的相框:“行了行了,你走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宋乘风赶紧把相框扶好摆正,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凶什么,我又没说要去,你就不能跟莫莫学着温柔一点吗……”
宋乘风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约好了今天来拿照片的林婉,她解释到上班的医院今天人手不够,自己临时被喊过去,想约改天再取。我看着宋乘风摆好的相框,心里难受得紧,想着正好出去散散心,便脱口而出:“那我给你送过去吧。”
问清楚地址后我就出发了,到医院后竟在林婉身边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程莫,我从没注意到原来她这么瘦。
程莫也看见了我,我终于从她脸上看到了一反常态的慌张表情。
但随即一个可怕的猜想席卷了我的大脑,难道她是来……
还没等我开口问,林婉也发现了我,说道:“谢谢你啊小酒,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你们那里可以修复老照片吗,我这里有几张很珍贵的照片,但是破损得很严重。”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不能保证修复完好,但能保证不会破坏,我尽力好吗?”
“好,那我改天拿给你。”林婉转头又对程莫细细叮嘱:“医生说的话要听哦,照顾好自己,药要按时吃,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
林婉走后,我仔细打量着程莫,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完全就是我想的那种情况啊。
程莫硬撑着给了我一个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我一直有胃病,拖到现在才来医院而已。”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我陪着程莫去打车,忍不住数落她:“你有病怎么不早说,就算不和我说,也要和宋乘风说啊,你看看你天天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没有点人气了……”
回到工作室后,宋乘风不在,大概是出去找程莫了吧。
我站在略显清冷的客厅里,墙上和桌子上都摆满了相框。程莫出现以前,相框里的人几乎都是我,她出现以后,我便渐渐只存在于为数不多的合照之中。
懒人沙发静静躺在角落里,那是宋乘风特意为程莫从宜家搬回来的,她喜静,总是慵懒地躺在上面看书或者看照片。
我走过去,学着程莫的样子放松地躺在宋乘风给予的那片柔软之上,最后一次了,就让我最后一次享受宋乘风的温暖吧。
是的,我不再坚持了,宋乘风是真的想和程莫厮守一生,他甚至买了戒指藏桌子上的相框后面。
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艰难,即使我明白,从此以后,我都不能再贪恋那个少年单纯的笑脸。
五、
林婉打电话来说她最近都很忙,所以把老照片给了程莫,让她转交给我。
我左等右等却等不来程莫的电话,只好去问宋乘风程莫的地址,宋乘风却说他不知道。
奇怪之下,我尝试着给林婉打电话,电话那头给了我肯定的答复:“知道啊,一直都是我跟着急救车去她家里接的。”
急救车?
我还没想明白林婉就急匆匆地说:“我要进手术室了,先不说了啊。”
找到林婉给的地址后,我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来开门。
该不是程莫胃病犯了,晕倒在家里没人发现吧?
我着急地找到了公寓管理员,她却笑了:“没事啦,程小姐只是回老家了,明天是她姐姐的祭日。”
我更不懂了,程莫的姐姐原来已经不在了吗,那上次她为什么没有提?
越来越多的谜团出现在我眼前,我发现自己对程莫的事情一无所知,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宋乘风,他果然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本打算先离开,却又想起来林婉的照片,利用宋乘风的男友身份,我们顺利拿到了程莫家里的钥匙。
她的家里和本人一样,带着清清冷冷的气息,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这么冷清的地方生活的啊。
管理员站在门口,宋乘风在客厅来回溜达,我在客厅寻找无果后便去了卧室。
找到牛皮信封装着的照片后,我却看到了一个倒扣在梳妆台上的相框。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随意去动别人的东西,但鬼使神差地,我伸手将它扶了起来。
在看到相框里的照片时,我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直到门外传来宋乘风的脚步声,他大声问我:“蒋小酒你好了没有,管理员催我们快点。”
我猛地将相框扣倒在桌上,拿着牛皮信封夺门而出。
我好不容易才定决心要放弃宋乘风了,她却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我要问问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怀着不安与愤怒,焦急地等着程莫回来。
宋乘风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喜滋滋地跟程莫煲电话粥,他如此快乐,我更加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所以,一切都让我来解决吧。
程莫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把修好的老照片送给林婉,走出医院后我发现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就和我得知陈默去世那天的天空一样。
但我知道,我和宋乘风都不用再活在愧疚与压抑里了。
那日我看到程莫床头的照片里,是陈默以前的样子,她站在大片烟花前面,笑容可掬。
程莫,就是陈默,她没有死。
六、
“你接近宋乘风有什么目的,是为了报复他吗?”我刚见到程莫就开门见山地质问她,还特地强调她的名字,“耳东陈,黑犬默的陈默小姐。”
程莫还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她靠在沙发上盯着我:“你凭什么笃定我就是陈默?”
“你们住在同一栋小区,你们的名字那么像,你还把她的照片摆在床头。”我说出自己的结论,“你去医院也不是因为胃病,是因为整容吧,所以才和以前的樣子大相径庭。”
程莫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咬咬牙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我知道你是因为那封信才恨宋乘风的,你误会了,那封信是我模仿宋乘风的字迹写的,我想让你死心而已。”
我写过很多拒绝信,拿给那些试图告白但被宋乘风委婉拒绝的女孩,信里会放大她们的小缺点,让她们彻底死心。
所以每个被拒绝的女孩子都会恨上宋乘风,连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程莫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站起身,死死地看着我:“是你写的?”
“臃肿,胖子,黝黑……”程莫一步步向我逼近,她的眼睛里渗出眼泪,“这就是你吗蒋小酒,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用那么恶毒的词语攻击她!那时候你也是一个豆蔻少女,难道不知道这些话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打击有多大吗?”
我被逼到墙角,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当时……不知道她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事情来,我以为她承受得起。”
程莫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我无力地闭上眼睛,不再徒劳解释:“是的,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目的,让她没有自信再去追求宋乘风。”
她终于退开,高昂着头不屑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活得很悲哀,陈默再丑再胖,至少她勇敢,她曾经努力地想要抓住自己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懦弱,我卑鄙,我也一直活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我会得到惩罚的。”我硬着头皮对程莫提出要求:“但宋乘风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每一个人都好,你不要伤害他好吗?静静地离开,不要告诉他真相,求你了。”
程莫没有再看我,她冷漠地让我滚。
回到工作室时,宋乘风正在暗室里给客人拍片,我虚脱地倒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宋乘风急匆地跑出来:“小酒,你怎么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着急的时候眉毛都拧在一块,眼神里溢满了关心。
“我做了一件错事,再也没办法挽回。”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他,“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那么做,但时间不能,所以,我也不能……”不能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不能跟你在一起。
宋乘风摸了摸我的头:“过去的事,无力改变就忘记吧。”
可我还是哭得不能自已,这就是我给自己的惩罚,程莫,这辈子我都不能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七、
程莫离开了。
宋乘风找遍了整个城市,但程莫显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她退了房子,我们了解的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心虚地跟着宋乘风在城市里一遍遍寻找,甚至连江平都回去过,但程莫家里的房子已经卖掉。
宋乘风憔悴地不像样子,茶饭不思无心工作,我没有办法,找出以前程莫看书做过的笔记,再次写了封假信,信中说出了程莫只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他,但现在已经想开,她希望宋乘风能够死心,不要再找自己。
程莫的公寓管理员经我嘱托,将信拿给宋乘风,他看完之后却对我说:“这是你写的吧?”
我心下一惊:“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酒,你以前写信给那些女孩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宋乘风叹了一口气,“陈默出事后,我怕你会自责会崩溃,你也没再写过,我就没拆穿你。”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我喃喃自语,“但这一次,我没有编造事实,信里写的都是真的,程莫走之前我跟她谈过,是我让她走的。”
“小酒,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抱歉,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宋乘风的眼睛里带着无奈,他痛苦地看着我。
“不要再说了!”我尖声打断宋乘风的话,又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找程莫了,医院里的林婉认识她,我帮你去问。”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林婉热情地招呼我,我顾不上寒暄,直奔主题。
对面的人沉吟好一会儿才说:“程小姐本来不让我说的,她大概是不想让人担心。你们是朋友,我也就不隐瞒了,程小姐的病情很严重,现在已经转到S市了,但情况不容乐观,你们还是早点去见她吧。”
我把医院地址和飞往S市的机票拿给宋乘风,他惊讶地看着我:“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你们也是朋友。”
我摇了摇头:“她不会想看见我的。”
两个月之后宋乘风失魂落魄地回来,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躺在程莫的懒人沙发上动也不动。
夜幕降临,我们谁都没有去开灯,工作室里一片漆黑,宋乘风沙哑地开口,说了久违的第一句话:“程莫死了,和她姐姐陈默一样,死于尿毒症。”
我的内心惊涛骇浪,却闭口不言,静静等待宋乘风告诉我来龙去脉。
尾声
我叫程莫,我姐姐叫陈默,她随父姓,我随母姓。
十四岁的时候,陈默检查出了尿毒症,她开始慢慢发胖,后来医生告诉我,这是因为肾脏出现了问题,不能将体内代谢产生的废物和过多的水分排出体外,叫做水肿而不是发胖。
一年后我也得了同一种病,开始和陈默一样水肿虚弱。
我不再爱出门,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丑,陈默却总是安慰我:“胖嘟嘟的很可爱嘛妹妹,你不要老是窝在家里啊,医生说了,这样不利于恢复健康。”
但我仍旧不愿意出门,陈默只好一个人去蝴蝶泉参观烟火大会。
她回来的时候很兴奋,拿着一张照片问我:“漂亮吗?”
我点点头,细细查看照片,陈默笑得很开心,身后是绚烂璀璨的朵朵烟花,虽然水肿依旧很严重,但她的笑容带着青春的美。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孩子给我拍的,他还夸我很阳光。”陈默把照片捂在心房上,嘴角的微笑甜蜜得不像话。
我由衷地替陈默感到开心,还告诉了她另一件喜事:“你出去的时候医院里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到合适的肾源了。”
陈默大张着嘴,跳起来抱住了我:“真的吗?!天呐我太幸福了!”
但是没过多久陈默就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吃不喝,妈妈劝了她很多次,她才终于走出来。
陈默宣布了一个决定:她要节食减肥。
尽管我们全家都坚决地阻止她,陈默还是每顿只吃一点点,而尿毒症患者必须要保证每天的蛋白质和糖分摄入量。
陈默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支撑不住,即使换肾也于事无补的时刻最终到来。
我很伤心,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糟蹋生命,而陈默只是无力地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宋乘风的名字。
在陈默的描述中,宋乘风是一个笑起来小虎牙很可爱的男孩子,他开朗大方,善良阳光,美好得不像现实中的人。
但陈默走后,我发现了那封信,宋乘风在里面说陈默臃肿的样子很可笑,他不想和一个胖子在一起,那样会被人嘲笑,还说陈默太黑,他喜欢皮肤白皙的女孩子。
如此恶毒无礼,这跟我听到的宋乘风一点也不一样。
再后来我换了本该给陈默的那个肾,又跟着父母搬了家,没有机会去认识宋乘风驗证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直到我体内的那颗肾再次衰竭,我意识到自己大概要和陈默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了。
但我内心始终有一个念想,我想去看看陈默口中的宋乘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他的地址,本来只打算和他做朋友,摸清他的品性就离开,但后面的事情却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想我和陈默一样是喜欢上了他。
宋乘风那样的人,很难有人不喜欢吧,蒋小酒喜欢他那么多年,喜欢到不惜伤害别人也不能是毫无理由。
但我已是垂死之人,不该和他有那么多的牵扯。
于是我听了蒋小酒的话,静悄悄地离开。
人生的最后两个月,宋乘风赶来了,他哭得像个小孩子,我多不想看见他哭啊。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过去,我不会选择去见他,我会写一封信告诉他,陈默从来没有怪过他,即使她不知道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但我没办法回头重新来过了,宋乘风,你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