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了苹花书屋主人

2020-10-15 00:26林钊勤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农场

林钊勤

伯翱兄说:“时间这个东西,抓不到,也留不住,它不紧不慢的流逝着,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文字去记录当下的时光,定格这一刻”。伯翱兄常常对我说这句话,而这一路走来,他也正践行了他的箴言。

初识伯翱兄源于文字。多年以前,偶然得到伯翱兄于1965年和1966年出版的《劳动日记》和《远方来信》(上海教育出版社),我一口气拜读了其中《走革命的路,接革命的班》《用双手去为人民造福》等多篇日记和家书,文字中所体现出的革命的坚定信念与一片赤诚为人民的奉献之心,就像一道明亮的光,照进了我的心,我当时就迸发了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尝试走进这位作家的精神世界,去了解一个红色散文作家的心路历程。直到十多年前,我终于有幸在北京见到我的偶像——伯翱兄。

伯翱兄,儒雅敦厚,待人真诚,而实际上他本人是京城非常有影响力的红二代,因而在京城,人们都敬称他为——“万老大”。

伯翱兄是著名的作家、散文家,在文学、影视文学剧本、散文领域创作了不少好作品,无论其散文创作还是传记作品都展现出独特的个性与较深的文化内蕴,海内外学者均评价颇佳,多篇作品被报刊媒体转载并获奖项。

如每一位文风古韵的文人,每一位传承文化脉博文坛大家一样,伯翱兄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文号——苹花书屋主人。

1962年,是“三年自然灾害”后的国民经济恢复调整时期,大批毕业生上山下乡。此际,时任北京市市委书记处书记和北京市第一副市长万里同志,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毅然将其长子万伯翱送到自然条件非常艰苦的地方去劳动锻炼。自此,伯翱兄告别家人,开始了他“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上山下乡的旅程。

伯翱兄被安排到河南省西化国营黄泛区农场。由于是黄泛区,这里,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艰苦——基本上整个农场,家家户户都说得上是屋无长物,家徒四壁。虽说是北京市委领导的儿子,到了这里,伯翱也是与其他所有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一样,没有任何特殊待遇,住草屋,睡通铺,点的是自制煤油灯。

奔赴黄泛区农场,伯翱兄的行装非常简单。但却有几样物品是极为有意义的——一床父亲在抗日战争时期发的被子、一件父亲穿了多年的灰军衣、一本父亲送的红皮笔记本、一部廖承志送的半导体收音机、两本书。父亲的被子和军衣妈妈边涛特意送的,其中所包含的父母的慈爱之心与温暖不言而喻;父亲送给他的笔记本上,题写了八个字:“一遇动摇,立即坚持”,这是父亲的鼓励和一颗拳拳的培育爱子之心,用心良苦;两本书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是伯翱兄对自己的自律与自我要求;半导体,寄托着长者前辈对伯翱兄的关心和关切。虽然明明是一次根本不知何日返家的远行,而除了上面那些物品以及随身衣物之外,他只带了父母送给的15元钱。

一个城市下来的高中学生,初到农村,所能感觉到的苦,没经过的人是不会感受到的。

作为青年学徒农工,他的实习期每月工资22元,吃大伙,三年困难时期余震还在,每天多半是红薯加咸汤,这种生活简直就像掉进人间地狱一样,伯翱兄吃苦耐劳一直熬到最后。那台日产六管半导体收音机,是伯翱兄当时唯一能显耀的“奢侈品”。他时常把它带到田间地头,休息时和农友们一起听新闻,有时也听听戏曲,在当时有收音机就可以听新闻知道一些国内外的大事。

农场的活儿各式各样,锄地、施肥、打药、剪枝,种瓜点豆。收获季节刨红薯及花生,割黄豆等等等,不一而足。所有知青们都要参加劳动,伯翱兄也不例外。锄地、刨红薯都是力气活,是实打实地出大力气的,没干过的人,挥不了几锄头,锄把儿就把手磨出泡儿来了。轻的,一个水泡;再厉害了,就是个血泡了。更不用说一天下来,身子就和散了架似的。

伯翱下乡的时候,正是三秋,也就正赶上农场里收红薯。于是,伯翱兄学做的第一个农活儿,就是刨红薯。

在城市里,学生时期一年到头,很少干活,也确实没什么大力气活给学生们干,这猛然摸着锄钯,实打实地一干一整天要从硬地里刨出红薯来,是真吃着苦了。第一天去,不足半天,伯翱的手上就打了泡了,到一整天下来,水泡变成了大血泡,碰一下,生疼。人睡到铺上,就如同散了架一般,哪儿哪儿都觉得疼。老乡们看不过去,心疼这个初来乍到的京城学生,看了两手血泡心痛地说:“小万,累了就歇歇吧,你不能和我们比呀!”

回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伯翱兄说,“说实话,就那个时候,我也想过,‘是啊,我怎能和他们比,请个假到卫生所包扎一下歇一天吧!”。此时,父亲万里写在笔记本上的“一遇动摇,立即坚持”八个大字就马上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好像看见父亲期待与鼓舞而又严厉的眼神,好像听见父亲在耳边循循教导的话语:你要动摇和退卻吗?想想那些为了打下江山流血牺牲的革命前辈,你是不是连这一点儿皮肉之苦也不能忍受?那你又怎么去建设好社会主义?

心底的自律与激励,让伯翱兄硬是熬过了这最难熬的几天。7天时间,红薯全部入窖,这一场农场抢收战,大获丰收;这一场个人毅力与痛苦的争夺战,也终于以个人毅力的胜利而告终。

说到这儿,伯翱兄笑了。“那时候每天早上一睁眼,就一轱辘滚下床,穿上满是泥出的鞋子,告诉自己决不退却!那一场胜利也是真不易啊。”

永恒地坚持,会尝到获得劳动成果的喜悦。在农场的持之以恒的自律和努力,也让伯翱兄获得了农业生产之外的生活和世阅的收获。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中,《高队长》《小常》《王近山》《郭世英》等一批专门刻画农场友友情和先进事迹的作品由此而出,这些人物源于生活,生动而明亮。

打药和剪枝也是农场日常的活儿。伯翱兄有一张在农场时的黑白照片,记录了他在农场的情景,那些劳动的情景伯翱兄至今记忆犹新。

先说打药这活儿。选天晴太阳好的日子,害虫活跃就可以打药。夏天骄阳似火,太阳火辣辣地直射大地,去打药的人头上要戴个草帽,不然日头太毒,人会晒坏。伯翱兄经常背上农药箱,手持长竿的喷雾器,到果林去打药。这种长竿喷雾器是往苹果树枝头上喷洒农药的专用工具,有的树高达到二十米,要仰望给万余棵果树喷药,不一会儿,人就被晒透了。打一次药,伯翱的头上身上全是汗,有如水泼过一般,汗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滴答答洒落在果园里,等打好一箱药,回到休息的地方,那衣服又被烈日晒干,就印成了一片片的汗白盐的地图了。打药有讲究的,药兑的比例,人的站位,喷雾器与果树枝叶的距离,时辰,在不同的时候从哪个方向打,都有说法。

那时喷“1059”等烈毒农药防护措施很差,只是戴口罩和粗线手套而已,药很容易渗过来,就会烧到皮肤,同时,也很不好清洗。而洗不净对人是有伤害的。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不会打药,还有可能吸到农药,有中毒的可能,曾经发生过农工中毒倒地的事故,确实当年防护相当的差劲。但这一切辛苦,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看到果树挂满红通通的苹果时,那诱人的味道就伴着微风进入你的鼻孔乃至全身,久违的惬意会从你那深埋的心底中迸发而出,幸福感油然而生。

还有“龙口夺粮(果)”。抢摘苹果過程既辛酸,又有收获的喜悦:因为怕秋雨连绵无法空中作业,淋坏了劳动果实,必须赶在秋季寒雨到来之前把满树的果子抢收回来。这个时候,是伯翱兄和大伙儿最卖力的时候,毕竟是一年下来的辛苦收成的,不能让丰收而不能收获。

剪枝不完全是体力活而还是高超的技术活呢,就好多了。但同样,要学好这个手艺活儿,也是要用多少心思,才真的能干好。包括:什么样的枝条侧枝可以剪去,分辨该锯掉的枝子,怎么剪果子生得好才能多结些果,园艺活不简单呢。伯翱兄从最基础的事儿开始学,在艰苦的劳动中,渐渐地一一学会了剪枝、嫁接、打药、施肥等各种农家把式。后来西华农场党委高副书记的儿子,还当了伯翱兄徒弟,伯翱兄经常教他给苹果树修枝等技术。

春天给苹果园的果树除草,夏天要给果树打药,秋天到了丰收的季节摘苹果,冬天要剪苹果枝....一年四季在苹果园里忙忙碌碌,伯翱兄对苹果的生长有了浓厚的兴趣,而在这果园,也演绎了一段段不寻常的故事。故此,他的书房名就叫“苹花书屋”,在他所写的文章里最后落款都有“苹花书屋”这斋号名,这里面,有他的耕耘,有他的情感,有他的灵思...

这个“苹花书屋”在国内外也有不小的名气,多少大文豪和大书画家都给他题写过斋名,其中就有饶宗颐、韩美林、刘炳森、文怀沙、沈鹏、范曾、崔如琢、马识途等好友。特别是著名大作家李準,曾经与他一起在农场劳动过并结下了深厚友谊,也是他,特别和伯翱兄商定后,一致认为他的书房名就叫“苹花书屋”。

回忆起在黄泛区农场的青春岁月,伯翱兄激动地说:在农场的10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受益的时期,河南是我永远的劳动故乡,知青生活是我人生中火红年代最宝贵的财富。

伯翱兄下乡在当时是一件当年极为轰动的事件,中国青年报于1963年9月24日以头版头条发文刊登,贺龙元帅、彭真市长以及乔冠华外长等老一辈革命家和全国新闻媒体好评连连,甚至吸引了共和国总理周恩来的关注,同时也受到周总理的表扬,一时成为美谈,是那个年代知识青年的典范和人们的学习楷模,轰动了全国。

1972年伯翱兄进入河南大学外语系。毕业后应征入伍到总参炮兵学院,后调入北京武警总队任团政委。八十年代从部队转业到国家体委,任对外宣传出版处处长。后升任中国体育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国家体育总局人力资源发展中心主任。2007年当选为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长,开启了散文创作的新时代、新思维。

多年来伯翱兄笔耕不辍,先后创作了电影《三个少女和她的影子》,电视剧《少林将军许世友》《侠女十三妹除暴》等作品;散文集《三十春秋》《四十春秋》《五十春秋》《六十春秋》《七十春秋》《元戎百姓共垂竿》;传记文学《孟小冬:氍毹上的尘梦》《粉墨春秋绝代佳人言慧珠》《红墙内外》,等等等等。他的创作的作品,往往一经发表,就好评如潮,;以他的散文改编的电视剧《贺帅钓鱼》,受到了贺帅家人的赞赏;他的传记文学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其中《红墙内外》这部作品,屡次售罄加印,备受粉丝们的追捧。也可以说让其父亲万里委员长在九泉之下终于”望子成龙”了。

盛名之下,伯翱兄却依然勤奋笔耕如故,珍惜每一刻时光。

从日本成田机场坐飞机回国的时候,飞机起飞了,只听见隆隆的引擎吼声,飞机在滑道上滑行。五分钟后,比车轮还小的前轮上升到天空。刹那间,只听嗖的一声穿入云霄。我从舷窗俯瞰地面,高楼大厦、崇山峻岭,这时显得实在太渺小了,大地俨然像是一个沙盘,一个框架的结构图。飞机又一次直冲云层,从舷窗望去,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洗桑拿时冒出来的蒸气。啊,空中的一切使我惊叹不已,天空上的云彩千变万化,如仙女,似冰雕,还有连绵起伏的雪山峰峦……

飞机爬上一定高度,开始平稳。我转过头来,只见万大哥掏出笔记本,放下机上的小桌板开始写作。每一次出差,坐飞机他都要拿出纸和笔写点什么。因为飞机上很多人都在休息,为了不影响到近邻乘客,伯翱兄就只开个阅读小灯,灯光调得很亮,静悄悄的然后集中精神开始写,写到连飞机起飞两个多小时还不知。我就在一旁看着其聚精会神——阅读资料、或奋笔疾书。纸用完了,就用航空垃圾袋或餐巾纸接着书写,光我收藏的在飞机上用餐巾纸、航空便笺和垃圾袋写成的手稿就有三十来篇。后来我知道,在上海新民晚报夜光杯栏目发表的已超过百篇文章里,有很多都是在飞机上完成的。伯翱兄的的确确是我最羡慕的,最崇拜的偶像!

伯翱兄说:“在飞机上,没有电话和访客,安安静静才是最好的创作环境。”

有一次从美国回北京,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伯翱兄一口气就完成了两篇构思好的散文。最近有一篇《我和自行车》刚刚在12月18号发表在新民晚报文艺副刊上的文章,文篇的构思巧妙而成熟的文章,哪一篇文章并不是他片刻的构思呢!写文字时的伯翱兄,往往拈笔抻纸,便手不停挥地写下去,开始及中间,停笔踌躇时绝少。他的稿子极清楚,每页最多只有三五个涂改的字。他说他从来是这样的,他写的文章很多,文字及字句自然比较熟练,这看出他的才华和文化底蕴。每篇写毕,我自然先睹为快,底稿基本上都是给我收藏。

听到他这么说,也看了他这么多的文章。这时我开始了解了伯翱兄对文学的爱好和几十年来的坚持。在他影响下我也开始尝试写一写,有一篇《乌苏杨梅好》在他启发和修改下,我大胆地投稿给新民晚报也竟被选中并刊登月光杯专栏上。于是乎,伯翱兄经常对我说:“时间这个东西,抓不到,也留不住,它不紧不慢的流逝着,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文字去记录当下的时光,定格这一刻”。

泰戈尔说:“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是啊,成功是美好的,而获得成功的过程却充满坎坷,成功不会轻易获得,这是一个不断追求、接受磨砺的过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伯翱兄以他的实际行动,深刻地诠释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

我认识了苹花书屋的主人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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