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

2020-10-15 00:26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林子大伯老屋

九姑离开人世有许多日子了。

九姑姓王,在娘家排行第九,因此大家都叫她“九”,九姑是乡间一名普通的村姑——我的亲婶婶。

听母亲说,我刚出生的那会儿,极爱哭闹,整整啼哭了一百来天。为了哄我,九姑经常抱着我到村子里转悠,一见熟人,两眼就眯成一条缝,乐得合不拢嘴,那样子就像是自己生了个胖娃娃似的。到了咿咿呀呀识字读书的年龄,恰逢父亲被推荐,家人也就搬离了村子。打那以后,和九姑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少了起来。每逢农忙季节一过,九姑总要抽出些时间大老远的跑到我家里来看看,要是时间一长没见着,九姑心里就不踏实,这一点渐渐成了她生活中、心底里说不出的部分。待到我长大读高中、读大学的那会儿,学习紧张了,路途遥远了,和九姑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在我并不太多的记忆中,每次回乡下,九姑总是拎个竹篮、桶或瓢什么的,在菜园里、田塍间、池塘旁忙碌个不停。一见到我,老远的就大声喊:“林子,回来了啊!”三步并着两步的奔过来,盯住我认真一看,嘴里喃喃地轻声念道,“林子,又长高了啊!”,此时,我注意到九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总不由得想起母亲曾告诉我的儿时九姑抱我的情形。也就在那时,我才知道九姑的爱竟是这般深沉。

九姑总忙碌着,不时唠叨一下她那两个尚不懂事的儿子,说到激动处,苍老的脸上现出愁苦的面容。看着她那深深的背弯里耷拉着的一头灰黄的头发,布满烟灰的脸庞,偶尔还有一两根草搭在背间的样子,我总陷入沉默。我是清楚地知道,生活的苦难硬是在九姑身上刻下苍老粗粝的剪影,肆意无情地剥夺一个中年妇女原本充盈的时光。但庆幸的是,这一切并没有改变九姑对生活的看法。相反,苦难酿造出心灵的酒浆,九姑用她默默的付出,支撑起朴素的梦想还有对生活深深的感恩。九姑虽不识字,但她渴望孩子们好好读书,改变这个家一贫如洗的现状。為了孩子,她拼力付出。时光无情地带走了属于九姑的哪怕一点点青春,留存下来的却是她一如往昔的执着。九姑半生相随的老屋,是我一生的记忆。待远山沉默,山风收住,残阳如血,一灯如豆之时,往那屋子里的土灶旁一坐,生起几片柴火,和在灶前忙碌的九姑说上几句,煞是温馨。更多的时候,无需言语,彼此间却如母子般的心存默契,和九姑在一起,时光总在不经意间就过去。

几年前,就在我大伯患肺癌离去的时候,九姑整个人变得格外脆弱。一次,在和儿媳激烈争吵过后,九姑服药也死掉了,悄无声息地死掉了,而这一切,就发生在我大伯去世后的第三天。亲人相继离世的噩耗传来,我简直被击倒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浸在忧郁里无法自拔,常常夜半梦中惊醒,辗转难眠。想起和九姑生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还有九姑那朴实憨厚的笑容,冥冥中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熟悉的乡音,仿佛又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我走来。每每这个时候,一股莫名的冲动奔涌而来,正当我起身要去寻找时,我才清楚地知道,在我生活中有那么一样东西,它是永远的离开了,不在了,感受不到了。那一刻,我心里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冰凉冰凉的。许多苍老的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我恍然意识到,在我生活的身边,当人们渐渐变得虚伪互相隔膜起来的时候,只有那片热土,那老屋的主人,那块曾属于自己的精神圣地,才会将一切归为记忆,化着永恒。

啊,我的九姑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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