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霜宁
从历史角度看,汉代是中国古代艺术风格灿烂辉煌的一个时期,雄浑写意风是汉代艺术风格的一种真实写照。灯作为一种器具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它诞生之初就在根本上影响了古人的生活方式,灯具也逐渐成为古人日常的生活用品。从文化角度看,汉人在与牛接触的过程中,不断加深了对牛文化的思考,形成了独特的汉文化观念。牛文化作为一种传承的文化意识形态和艺术风格的表现,在中华历史长河中担任着重要构成部分,在匠人高超技艺之下焕发着浪漫耀眼的光芒。
东汉错银铜牛灯
汉代灯具与牛文化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一方面牛文化可以通过汉代灯具展示其文化内涵,另一方面汉代灯具可以通过牛文化展示其文化形式。文章选取了两件汉代有关牛文化的灯具的作品,一件是错金银铜牛灯,另一件是卧姿牛形铜灯。通过分析其价值观、造型观、思想观、文化观等重点阐述牛文化在匠人创作过程中的外在表现和内在价值以及对两件灯具作品的影响。
牛文化在中国原始社会时期就出现过类似绘画的形态,牛文化作为中华民族悠久农耕文化历史中的传统文化形态,包含着许多特殊的含义,如民族精神的展示或寓意美好的社会生活。汉人在与牛接触的过程中,不断加深了本体对牛的思考,形成了传统文化中较为独特的牛文化观念:譬如牛在中国原始的祭祀仪式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牛是原始时期神权与王权权力的象征。在意识形态的发展过程中,灯具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承载着文化精神的含义,从它诞生之初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古人的生活方式。同时灯具也逐渐从仅供王室贵族使用到作为古人日常生活的用品,这是难以想象的。与此同时,灯具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个别案例出现,《楚辞》中曾记载“华镫错些”就是对于灯具的咏颂。①从商代青铜器技艺和鬼魅抽象风格的逐步成熟,再到西周时期开始有了些许生活的意趣,汉代的灯具造型有着工匠奇思妙想的智慧和与众不同的形态、花纹、色彩等,正因如此,汉代成为中国青铜器灯具的历史发展长河中特定的阶段。吴为山教授曾说“汉代的意象风是中国雕塑最强烈、最鲜明的艺术语言,它是可以与西方写实体系相对立的另一价值体系。”②汉代的青铜器灯具抓住了现代设计中生活造物的理念设计,把“人”的作用根植于心;百家争鸣时期的“以人为本”、出自《周易》的“天人合一”,这两个概念贯穿了始终,寄予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现收藏于南京博物院的“十八件镇馆之宝”之一的东汉错银铜牛灯,根据牛的情绪、体态、质感进行塑造,创作者赋予其独居一格的想象力和巧夺天工的技艺,使之成为汉时期“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理念与牛文化统一的范例。中原地区出土的卧姿牛形铜灯③,前端为一昂首的牛首,身材短小,呈卧倒的姿势,头微微仰起,十分憨拙可爱,全身遍布精致的纹理,是东汉时期趣味性与技艺性结合的代表作品之一。
卧姿牛形铜灯(河南南阳出土)
春秋时期《楚辞》中曾提到“室中之观,多珍怪些,兰膏明烛,华荣备些”。这句话翻译成现代语义意思是:“膏”指用动物脂肪做成的灯油。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在春秋时期,人们对于环保的问题就有了一定的认识,如何储存烧尽的灯油,如何减少烟尘的收集问题摆在古人的面前。
1980年出土于扬州邗江东汉刘荆墓的广陵王玺的错银铜牛灯具有环保实用的价值观念。错银铜牛灯是汉代青铜器灯中科学与技艺完美结合的典范之作,它的先进理念——环保实用的价值观可能比西方国家提前了一千多年。卧姿牛形铜灯作为写实与写意、抽象与自然、有意为味的形式相结合的古代灯具,同样也具有环保理念。错银铜牛灯由牛形器物座、灯座、烟管和储灰盒四个主要部分构成整个灯体。两座灯具结构相近,烛心置于空心状的牛形灯盘上,盛盘为带柄的圆体,边缘有若隐若现的凹槽和纹样,盛盘的下方与整个器座相连。盛盘凹槽的上方有两片弧形灯罩,覆碗型的灯盖倒扣于灯罩之上,弯曲的管道与牛首上伸出的较小的管道相连,盛盘可以收集灯油。四个构成部分之间相互连接,独具匠心。让人惊讶的是,各部位可拆卸的设计体现了以人为本的设计原则,便于清洁和提高烛火的反射亮度。这种器具结构内部的设计构思站在现代的角度来看十分先进,兼具造型性、实用性、观赏性和照明性。整个造型由烟道和中空的牛身腹部组成,这种组合的设置有助于减轻燃烧导致的空气污染问题,所以可以把错银铜牛灯称为环保实用的价值观的代表之作。同时期的长信宫灯,灯具中侍女的衣袖——“虹管”也同样是环保实用性理念的衍生物。这种环保实用的价值观可用于区别汉代青铜灯和其他时期青铜灯。
在西方艺术的表达方式中,艺术家们乐于尝试用多元化的方式呈现。文艺复习时期,达·芬奇热衷于通过解剖学、医学、数学等科学体系进行创新和完善写实技巧,传达“人定胜天”的思想意识。回顾中国理论的历史发展,道家思想传达人类与自然息息相关的理念。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错银青铜灯从庄子的思想中进行解读,通过牛形的塑造表达,传递出王权地位不可撼动,还可得出一些结论。譬如:当时处于王权统治的时期,饲养牛这类牲畜的可能是汉人,正因为汉人的辛勤劳动,才使王权享有优越的生活条件。
汉朝处于飞速发展和国力强盛的时期,灯具也渐渐渗透进汉人的日常生活。灯具带来的不仅仅是光明,更带来了繁荣时期生生不息的景象。东汉时期的卧姿牛形铜灯也呈现了相似思想,这一灯具1994年3月出土于河南南阳化学制药厂。卧姿牛形铜灯重约1125克,牛呈卧倒姿势,头微微昂起,小耳、鼓眼、两角,牛背上有一盖,可打开,脊峰部有一按钮,铁轴使之与盖相连,盖子打开后可见其中的灯盘,牛的尾部自然下垂。牛鼻和牛眼装饰有细条纹,颈部有数道皱纹,把牛的卧姿刻画的栩栩如生。两汉时期,处于中原地区的河南南阳,农业较为发达,南阳黄牛的部分特征在卧姿牛形铜灯上有所体现。这里牛的形体不似错银铜牛灯那样雄伟庄严,但也有生活气息的趣味,这也代表着该时期牛文化的纯熟。
错银铜牛灯把牛的瞬间姿态作为塑型的参考基准。牛昂头挺胸,四足张开且笔直站立,尾巴微微卷曲且向上挺立。牛头平视、两耳竖起,双眼瞪圆,嘴巴似闭似张,仿佛在传达着什么。整个造型用线流畅,与汉代时期的“雄浑写意”的雕塑风格相辅相成。虽然灯具是静态的造型,但却展示着活泼的动态效果,与同时期的雕塑——“铜奔马”有相似之处,它们都是用静止的状态展现恢弘的动态场面。工匠技艺的精湛由此可见,传神且极富感染力。错银作为战国时期开始流行的技艺之一,由于铜和银材质上的不同,导致了呈现的色泽也不同,但两种色泽的搭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错银技艺装饰的花纹和图案,虽然不似瓷器图案那般透亮轻薄、也不似织造技艺般易创作和纺织,传递出实用性与装饰性完美合一的时代审美精神特色。独具慧心的工匠技艺对整个铜牛灯细细打磨,精益求精,通体错银技艺下表示的花纹,以云纹、三角纹、螺旋纹三种图案为主,线条自由,流畅舒展。
姿牛形铜灯局部(河南南阳出土)
错银铜牛灯局部
华夏文明历史底蕴厚实,古人很早就认为牛是具有神性的。从民族精神角度来看,牛代表着土地——古人赖以生存的土地。因为牛自身的神性并与王权统一关联,牛在统治者和古人的心中都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在古代的占卜、祭祀等宗教性质的仪式中,牛是主要的祭品,彰显着祭祀仪式隆重、神圣不可侵犯。在意识形态不断发展的过程中,牛文化也被赋予了更加多样的含义。在中国艺术精神中,牛是吃苦耐劳的物象化,任劳任怨的代名词,许多名人会以诗句歌颂牛。卧姿牛形铜灯是东汉时期活泼生动的汉代灯具风格的代表作之一,因其朴实的装饰材料、富有意趣的纹理、是古代的手艺匠人对牛憨厚老实、忠诚踏实的文化思考。而错银铜牛灯因其华丽的装饰,流畅的造型取消,多样的华纹,是古代的手艺匠人对于王权、神秘感、力量感的文化思考的体现。
错银铜牛灯凭借着先进理念,具有环保实用的价值观、万物相生,天汉自然的思想观、工匠技艺,独具慧心的造型观等观念。卧姿牛形铜灯凭借着生动活泼,童趣盎然,纯熟塑造技艺的功底,颇有紫气东来之势。塑造他们的工匠艺人有着得天独厚的错银技艺经验和精雕细琢的工匠精神、同时涵盖先进环保理念兼具装饰设计的技巧。这也再次强调了汉代国力强盛以及传达着雄浑写意的雕塑风格源远流长。牛文化的底蕴与历史渊源相辅相成,牛作为连接古人与王,王与神之间的媒介,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抽象意识。
正是在众多优良、得天独厚的条件下,才诞生出这两件设计精美、工艺精湛和造型巧夺天工等特征的汉代灯具,引领了汉代灯具在造型、体量、技艺、装饰等方面新的潮流。在如今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之下,如何传承古人的智慧、理念、技艺并发扬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注释:
①王琥,何晓佑,李立新等:《中国传统器具设计研究》[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4。
②吴为山,《我看中国雕塑艺术的风格特质——论中国古代雕塑的八大类型》湖北:《湖北美术学院学报》2013(4):29-32。
③包明军:《河南南阳市出土一件卧姿牛形铜灯》[J].《文物》1996(03):8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