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医生的成长

□ 唐永莉/ 受访 陈琪/ 采写

采访进行时，我正在埋头记录，突然听到对面的唐永莉医生哽咽起来。我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唐医生转身抽了张面巾纸，一边擦眼睛一边说：“过去的一些事扑面而来，就有些忍不住。刚工作时带我的冷雪老师对我影响非常大。”

那是1992 年，唐永莉刚开始工作。当时，科室医生少，只有三个一线医生，每人每三天值一个晚班，上班也在医院，休息也在医院。年轻医生没经验，产科冷雪主任不放心，当他们值班时，也常驻值班室。冷雪是高龄产子，已年逾不惑，孩子才两岁，丈夫一周回来一次。一边是离不开母亲的孩子，一边是放心不下的病人，冷雪只好长期将孩子带到值班室，谁有空就帮忙看护一下。有几次，孩子发着高烧，也是一个人待在值班室里。冷雪主任值手术班时，休息的医生就去宿舍帮她带孩子。说起来，唐主任又忍不住流泪：“我们的孩子也都是在医院值班室滚大的。”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眼泪，可是这几滴晶莹的液体砸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将之理解为一名医生的善良与坚持。

妇产科凌晨手术是常有的事，刚毕业的年轻医生动作慢，可不管多晚，冷雪总是坚持让年轻医生上，自己在一旁密切关注、悉心指导。有一次手术，已经是半夜两点多，唐永莉跟冷雪配台做，冷雪自己动手的话，可能十几二十分钟就做完了，但她很有耐心，跟唐永莉说：“你来，慢慢做。”配台的护士年纪大了，想早点做完回去休息，但冷雪总是坚持：“要给年轻人机会，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怎么成长。”唐永莉至今对此心存感激，并在自己日后带下级医生时，手把手地传帮带，坚持尽可能地给他们上手的机会。

让唐永莉印象深刻的还有陪冷雪老师去买菜，菜市场里好多人主动跟冷雪打招呼；冷雪医生出门诊的时候，来看病的人也总比平时多。

唐永莉说：“我好像知道了一名好医生是什么样的。”

2000 年，唐永莉不幸遭遇车祸，命悬一线，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这七十多天，唐永莉不仅经历了身体上的重生，心理上更是一种深刻的锤炼。最初，唐永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吃喝拉撒全依仗医护人员，内心脆弱又十分无奈，听到其他病人对医护人员的埋怨，她根本不敢说自己是医生，怕惹祸上身。以前，她是医生，看病是她的工作，她与病人是界限清晰的工作关系。那段时间，她是病人，她切身体会到病人对生命的渴望，自身的无助以及对医生的期望。

康复后，再次走上工作岗位，唐永莉对治病救人有了不一样的心理。再给病人看病时，除了给出最合适的治疗方案，她还会跟病人聊天，讲讲这病的前因后果，说说一些病例，以给病人心理疏导。

就这样，她和病人成了朋友，缘分从工作延伸到生活。不少病人南下广东打工，每到6 月，曾经的病人、现在的朋友不约而同地给她寄来岭南佳荔。“都吃不赢呢。”唐永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开心。

2019 年，唐永莉加入普瑞生殖与遗传专科医院，任妇产科主任。她说：“普瑞跟我的理念一样，尊重每一名患者，敬畏每一个生命。而且，医院将这些理念用制度落到实处，比如‘首诊不少于30 分钟’等，这些都让我很安心。”

唐永莉自身的成长史，也是妇产科发展史：技术不断进步，管理日趋完善，更加注重人文关怀。对于疾病而言，预防的意义更大于治疗。唐永莉说，退休后，她会致力于公益课堂，以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为人们科普健康知识。

身为一名医生，节假日值班，紧急情况随叫随到，唐永莉早已习惯。休息时间，喜爱艺术的她花了很多时间感悟生命：茶道、插花、阅读、观影……

从业近三十年，唐永莉越来越理解医生的本质。“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医生是一名摆渡人，疾病在这头，健康在那头，医生撑一支竹篙将病人送过河，有时船翻了，有时病人过了河但身上湿了，有时一切都很顺利。医生渡人，也在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