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管理的新视角

赵美红 刘珏 欧阳启名 李江浩 解云超

摘要：中国艺术品市场因艺术品真伪问题引发的纠纷，凸显出艺术品管理的不足。艺术品鉴定由于缺乏技术性举证溯源，导致其在高频度流转、交易过程中进行的多频次鉴定，难以达成一致的鉴定结果。而艺术品鉴证是在艺术品防伪备案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鉴定方法，用科学手段为艺术品制定唯一的认定方式，可以为艺术品的流转进行保真鉴证（创作者仍在世）及锁定鉴证（创作者已逝），实现艺术品的科学管理。

关键词：防伪备案;艺术品鉴证;艺术品管理

中图分类号：J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0）18-000-05

1 艺术品科学管理的重要性

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推动了文化产业的发展。而艺术品市场是文化产业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资本的推动下，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发展规模在近十几年不断扩大。2018年，巴塞尔艺术展联合瑞银集团发布了《2018全球艺术市场报告》[1]，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艺术品市场总交易额达637亿美元，同比上涨12%。近几年，中国艺术品市场发展迅猛，拍卖市场交易额从几十亿元飞越到上千亿元，与美国和英国成为全球艺术品交易市场的三巨头。但是，在中国艺术品市场行情飙升的同时，业内人士也看到了行业中的一些不良现象。一方面，进入市场的买家以短期投机式的方法操作，不利于艺术品市场的长期健康发展。另一方面，比较突出的问题是国内艺术品鉴定市场长期处于“三无”状态，无法律管、无机构管、无人管，这给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收藏投资造成了不良影响[2]。我国艺术品市场经过几十年的短暂发展，还未形成一套健全的体系，艺术品流通市场监管领域存在法律层面监管缺失、执行监管部门模糊、行业监管力度不足、市场经营主体监管落后等问题[3]。而上述问题直接导致中国艺术品市场信息真伪难辨，因艺术品真伪问题引发的纠纷也层出不穷，这凸显出了艺术品管理的不足。

2005年7月，上海知识产权园艺术品登记中心正式成立，这是国内首个专为艺术品原作提供登记制证服务的机构。它以国家产权局作品登记模式为蓝本，对艺术品采取文字记录（作品的内容、标题、局部细节等）和影像资料相结合的登记形式，同时要求艺术家在其作品上签名确认。由国家版权部门备案，最后制作记载登记要素的“艺术品原件登记证”[4]。这种登记形式通过记录画面的局部细节，把作品與登记紧密地联系起来。但科技不断进步，仅通过影像资料和作品细节记录很难遏制赝品的出现。2013年春，文化部在杭州召开了艺术品鉴定与管理试点工作会议，听取专家们对加强艺术品鉴定与管理制度建设的建议，既要制定完善艺术品管理的政策法规，又要在全国各地加强对艺术品的监督管理[5]。因此，制定长期有效的艺术品登记方式尤为重要。

2 艺术品科学管理的方法——艺术品鉴证

艺术品鉴证是这几年流行于艺术品行业内的一个新概念，它与有着悠久历史的艺术品鉴定不同。传统的艺术品鉴定往往采取“目鉴与考订”相结合的鉴定思路，通过目鉴结合考订对艺术品的真伪进行判断。鉴定家依靠视觉观察，识别艺术品的风格特征，再凭借个人丰富的文史知识对艺术品本身及相关联的历史文献典籍、考古发掘资料进行考订，补充目鉴的不足。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艺术品的造假作伪手段日益更新，这些因素是传统艺术品鉴定面临的新挑战。现代的艺术品鉴定领域形成了人文与科技相结合的研究共识，即在“目鉴与考订”的基础上，使用现代科学技术进行文物成分分析、图像比对研究及工艺鉴别等，为艺术品鉴定提供一致的、定量的判别指标，增强艺术品鉴定的客观性与科学性。人文与科技这两种方法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相互验证，使艺术品科学鉴定体系更加完善。

在以往的艺术品流转、交易过程中，收藏者和投资者会在艺术品每一次流转时，请鉴定家对交易的艺术品进行鉴定，辨别其真伪。艺术品在高频度流转过程中进行的多频次鉴定，往往很难达成一致的、具有公信力的鉴定结果。这是因为传统艺术品鉴定一直缺乏技术性举证的溯源，艺术品鉴证恰好弥补了这一不足。

艺术品鉴证是指，使用科学手段给艺术品制定一种唯一的认定方式，这是在艺术品防伪备案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鉴定方法。“鉴证”这个概念由来已久，主要是指行政部门的一种监督管理制度，具体内容为，业务主管部门或工商行政管理机关为了加强对专项文书（包含合同、协议、契约等）的监督管理，保护当事双方的合法权益，依法证明文书的真实性、合法性的一种制度[6-8]。艺术品鉴证就采用了“鉴证”概念的证明制度，通过技术手段保护艺术家的版权。对古代、近现代的艺术品和当代艺术品（作者已逝）进行防伪备案，可以确保艺术品在进行备案那一时刻及未来，证明“此物是此物”。对当代艺术品（作者在世）进行防伪备案，既能辨别艺术品的真伪，又能确保艺术品在未来证明“此物是此物”。它解决了以往作品登记方式与实际作品相脱离及艺术品追溯难的问题，可以对已备案的艺术品进行快速的鉴定和追溯，使艺术品在流转交易过程中的鉴定更为简单。

3 艺术品鉴证的三种方法

3.1 利用艺术品本身的特征信息制定艺术品鉴证方法

利用艺术品自身的特点制定防伪指标的具体方法是，使用科学仪器提取艺术品自身的物理特征，然后将采集到的结构特征作为艺术品的唯一性认定指标输入数据库。在鉴定此艺术品是否为原防伪备案艺术品时，再次使用科学仪器提取原定位的结构特征，对两组结构特征进行自动比对并鉴定。这一方法在2010年由尹毅团队发明，并申报了国家专利“中国书画的防伪方法”[9]。以书画作品《梅雀图》举例说明，图1为原创作品，图2为手工仿制作品。图3、图5、图7、图9分别为《梅雀图1》的某处局部放大微观图像。图4、图6、图8、图10 分别为《梅雀图2》与《梅雀图1》对应的相同位置的局部放大微观图像。图11为《梅雀图1》和《梅雀图2》印迹的拉曼光谱图。

这一鉴证方法的原理如下。第一，利用书画用纸自然形成的独特纤维纹理，将颜料或墨在纸张上的渗透和由纸张纤维构成的毛细现象形成的特殊扩散边缘特征，作为书画作品的天然防伪信息，使用显微镜采集书画作品局部位置放大的微观图像作为防伪特征。第二，市面上流通的书画颜料和印泥品种众多，以白色为例，有铅白、钛白、蛤粉、锌钡白等。画家使用的颜料品牌不同，物质成分可能存在差异，所以可以利用科学仪器提取书画作品上的颜料和印迹的物质成分，作为防伪特征，并通过软件对已备案和待验证作品进行自动比对。这是一种基于艺术品本身特征的信息提取和识别技术，既不需要在作品上额外添加新物质，又能杜绝作品被仿造和复制的问题，因此成为了被大多数艺术家接受和信任的新型艺术品鉴证技术。

3.2 在艺术品上添加防伪物质制定艺术品鉴证方法

这种方法是在艺术品某处添加某些特殊物质，如将特殊的无色试剂、荧光防伪油墨或艺术家的唾液、血液、头发或芯片等作为防伪信息，然后植入指定位置进行备案。再次鉴定时，只需用特殊仪器对备案位置进行扫描，就可以判断是否为原备案作品。例如，把某些防伪信息输入NFC（近距离无线通信技术）芯片，再把NFC芯片贴到艺术品上。NFC芯片是通过特殊工艺制造出来的，剥离即损，而且普通设备无法读取，需要用指定的秘钥解密才能读取数据。2018年6月，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和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政府举办了第二届中国区块链开发大赛。其中，参赛的AFTChain项目组采用了提取艺术品局部放大200倍的图像，然后将艺术家的DNA与专属DNA序列制剂随机混合生成新的DNA序列，把上述数据信息输入NFC芯片存储，最后把NFC芯片植入艺术品作为防伪鉴证的方法。目前AFTChain团队只在杭州开设了一家小型美术馆用以展示。RFID（Radio Frequency Identification）即电子标签鉴证法，电子标签也是NFC芯片的一种，可以写入相关数据信息，也具有加密功能，必须依靠专用的读写设备读取标签中的信息[10]。艺术品市场中，也有利用二维码制定的艺术品鉴证方法。此二维码是采用特殊工艺制造的一次性粘贴QRCode（由Denso公司于1994年9月研制的一种矩阵二维码符号），一揭取就会损坏。收藏者可以扫描此二维码了解艺术品创作者和艺术品本身的交易信息等。艺术品因为其特殊的属性，与普通商品的交易方式不同，艺术品的收藏是物权的流转变更。因此，在艺术品的高频流转过程中，权责关系的确定尤为重要，选择比较安全和稳妥的艺术品鉴证方法对艺术品的流转具有很好的保障作用。

3.3 将区块链技术与艺术品结合制定艺术品鉴证方法

区块链技术日渐成为信息技术的新热点和增长点，吸引了很多投资者。区块链技术具有中心化、唯一性和难以篡改等特性，十分适合艺术品市场。艺术品的众多生产者、投资者、中间商和爱好者看到了区块链技术带来的机会，试图通过区块链技术把握新的行业应用，进而掌握艺术品市场的新渠道[11]。2018年开始，区块链与艺术品的结合成为研究热点。艺术品借助区块链技术具有的分布式数据存储、去中心化、防篡改、可追溯等特性，快速解决了艺术圈的“信任危机”。区块链技术可以为每一件艺术品创建一个基于加密算法的独有“身份证”，使之“实名制”，并且区块链技术还可以实时记录艺术品的每一次流转交易历史，使之有据可循，由此形成艺术品鉴证的模式。2018年10月，郑州文化产权交易所借助区块链技术，为交易所丰富的文化艺术品提供数字资产登记服务，给每一件文化艺术品生成唯一的防伪标识码，并且与实物一一对应，证明艺术品的唯一性和真实性。2018年，佳士得（Christies）首次举办了“艺术+技术峰会”，致力于探索区块链与艺术品结合的应用。通过区块链对艺术品的历史、出处、档案材料进行跟踪，记录完全交易内容，提升交易透明度。

3.4 各种艺术品鉴证方法的优缺点

利用艺术品自身的特征信息制定的鉴证方法，直接保证了交易双方对艺术品“此物是此物”的唯一性认定。这种艺术品鉴证方法的应用领域有三方面，第一，可以为当代艺术品（创作者仍在世）进行保真鉴证;第二，可以为古代及近现代艺术品（创作者已逝）的流转进行锁定鉴证;第三，可以为文博系统的文物展览及交流合作进行锁定鉴证。这一方法既保证了艺术品所有权变更和艺术品在展览等流转场景中的权责问题，又能为产生的纠纷提供技术性举证，这就解决了艺术品在高频度流转过程中的多次鉴定和追溯难的问题。但是目前采用这种方法进行特征信息提取的各科学仪器都为独立借用仪器，互相之间不兼容，数据需要经过处理转换才能录入数据库，因此每一件艺术品的完整备案需要多种仪器和多点检测、后期文字信息录入以及数据的处理录入等。如果需要鉴证的某一批次的艺术品数量较多，或鉴证数据的衔接处理不当，容易导致艺术品备案存储数据错误或混乱，给艺术品后期的比对鉴定带来不利影响。

添加防伪物质的鉴证方法适合批量艺术品的鉴证。这种方法在再次验证艺术品是否为备案作品时，具有快速、准确的特性。这种添加芯片或二维码的防伪方式，可以在芯片及二维码上附加大量信息，包含艺术品的基本信息（如作品名称、尺寸、材质、创作年代、展览记录）、艺术家介绍和相关研究信息等。收藏者可通过特殊仪器扫描艺术品中的芯片和二维码，了解作品对外开放的相关数据信息及艺术品背后的故事。既能普及艺术品的相关知识，也能让收藏者在短时间内更全面立体地了解每一件艺术品。但也有一部分艺术家对这种鉴证方式明确表示担忧。第一，额外添加的物质不是艺术品本身具有的，很难融入作品本体，会对艺术品的整体风格产生影响。第二，添加式的防伪鉴证贴，虽然宣传揭取即坏，但艺术家担心此贴仍然可以贴在原创作品上，也很难防止有人故意贴在非本人创作的作品上。第三，有些艺术家担心以添加艺术家本人的DNA作为防伪的方法，会导致不法之徒为了利益铤而走险，艺术家自身的安全难以得到保障。

区块链与艺术品结合后，可以为每一件艺术品创建独有的唯一“身份证”，系统会自动记录艺术品的流转交易信息。这种信息开放透明且不可被篡改的鉴证方式，成功吸引了艺术机构的敏锐目光。目前，多家国内外机构都使用区块链技术为艺术市场服务。区块链的分布式账本数据库应用于艺术品的交易，可以轻松解决艺术品流通的信息安全问题。一旦信息或作品造假将永远无法删除，并能溯源到任何一个关联的人和物，这样就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建立信用机制，显示艺术家和收藏者的信用度，提高藝术品交易的质量。但需要注意的是，第一，如何从源头上对艺术品进行保真显得尤为重要，这是建立信任的基础。第二，如何保证艺术品在流转过程中做到“此物是此物”？现在高科技仿制技术不断提升，单纯依靠艺术品高清照片的数字化和从区块链赋予艺术品的“身份证”，很难确保艺术品在流转过程中证明“此物是此物”。

4 艺术品鉴证的展望

艺术品鉴证方法是新生事物，它的诞生弥补了传统艺术品登记方式的缺陷，切实保护了艺术家的知识产权及收藏者的切身利益。对艺术品市场的科学化、规范化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也为我国加强文化建设与管理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方法。艺术品鉴证方法保证了流转、交易过程中，艺术品的唯一性、安全性和艺术品登记的有效性，证明了“此物是此物”，解决了艺术品追溯难的问题。虽然当前在艺术品领域采用的艺术品鉴证方法都有各自的不足之处，但随着艺术品鉴证业务的广泛开展，艺术品鉴证在理论体系的建立和专业仪器的开发方面都将实现更大的突破。

参考文献：

[1] ArtLinX全球艺术社区平台：区块链技术如何改变艺术品行业[J].收藏，2018（10）：37-41.

[2] 夏侠.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投资形式与问题[J].艺术科技，2015（10）：102.

[3] 章添.我国艺术品流通市场的监管研究——以产业链条化为视角[J].艺术科技，2015（4）：231

[4] 罗晓东.艺术品登记制度能否守得住艺术品交易防线？[J].艺术市场，2006（8）：58-59.

[5] 尹毅.谈艺术品鉴证与管理及其科学体系建构[N].中国文化报，2014-12-10.

[6] 张丰瑞.怎样认识“监证、公证、鉴证、见证、认证、签证”的法律意义？[J].工厂管理，1996（5）：12.

[7] 孙井方.公证、鉴证、签证、认证的区别与作用[J].劳动世界，1994（7）：30-31.

[8] 刘和平，程萍，刘洪.论鉴证与保证[J].中国工商管理研究，1999（1）：48.

[9] 尹毅，赵美红，董舒怀.中国书画的防伪方法[P].中国专利：ZL201010175676.6，2010-05-12.

[10] 魏正聪，周峰.基于RFID技术的艺术品鉴证体系建构[J].湖北美术学院学报，2018（3）：103-106.

[11] 刘秋兰.区块链背景下艺术品交易的可行性分析[J].艺术科技，2019（7）：4-5.

作者简介：赵美红（1975—），女，山东成武人，研究生，博士，中国艺术科技研究所艺术品科研部副主任，从事艺术考古学和艺术品鉴证研究。

欧阳启名（1954—），女，山東泰安人，硕士研究生，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系本文通讯作者，从事美术史学、艺术考古学、书画鉴定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