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人间烟火

王国梁

一碗人间烟火，足以让一颗躁动的心安稳下来。

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这话说得太好了，人间烟火最可亲，家常味道是最真。

“一碗人间烟火”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我觉得应该是普通的，平常的，世俗的，热闹的，有生活气息的;吃下这碗人间烟火，你会在饱足之中感到希望和慰藉，油然而生一股欢欣之气——有一碗香喷喷的饭菜来慰藉肠胃，人间值得！

家常味道最有烟火味，最能慰藉人的心灵。记得那年，哥哥遭遇了人生中重大的挫折，每天萎靡不振，一句话也不肯说。我看到他痛不欲生的眼神，不知该如何是好。母亲不说什么，冒着小雨去小菜园里割了几刀韭菜，再把攒起来的鸡蛋一只只打到碗里，然后招呼一家人包饺子。我剁馅，姐姐和面，母亲热热闹闹摆开场面，开始包饺子。父亲偷偷冲母亲嘀咕：“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吃！”母亲说：“你别管，让你干啥就干啥，别多嘴！”

包饺子的场面很像过年，屋子里弥漫着香香的饺子馅儿的味道，特别有烟火气息。一会儿工夫，母亲把热气腾腾的饺子摆上餐桌，然后把筷子递给哥哥。哥哥二话不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一口一只饺子，把腮帮子都撑圆了。我被他的吃相惊呆了，他好像在拼命用这一只只饺子来消解他心中的伤痛——他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哥哥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饺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妈，好吃不过饺子，这饺子真好吃，今天真跟过年似的！”说完咧开大嘴笑了，母亲也跟着笑了。母亲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她赶紧偷偷擦掉。听过一句话：深夜的烈酒，不如清晨一碗粥。一碗母亲包的饺子，胜过千言万语，所有滋味全都在这一碗人间烟火中了。无论如何，人生还有饺子可吃，就是最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一碗人间烟火，里面有最简单也最深奥的人生滋味。有几年，我东奔西走，不知此生该落脚何方。有一次，我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又回到家乡。下车后，我饥肠辘辘，直奔小吃一条街而去。一时间，各种香味不时飘来，在鼻尖缭绕，我恨不得尝遍所有熟悉的味道：豆浆油条、小笼包子、炒饼炒面、驴肉火烧、炸鸡烤鸭……滋味各异的小吃，碗碗都是家乡的味道。我坐在小吃摊的长凳上，跟老乡一起吃饭，又听到熟悉的乡音，又吃到熟悉的味道，我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喧闹的小吃摊，让我看到了生活本该有的样子。一碗人间烟火，足以让一颗躁动的心安稳下来。后来，我选择留在故乡——没有什么比故乡的味道更有吸引力的了。

一碗人間烟火，里面藏着生活的种种味道，有踏实和幸福，有希望和憧憬，还有温情和诗意。人生在世，夫复何求？一碗人间烟火，足以慰平生。

万山红摘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