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婕, 葛姝云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口腔医学院口腔黏膜科,国家口腔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上海市口腔医学重点实验室,上海市口腔医学研究所,上海(200011)
口腔扁平苔藓(oral lichen planus,OLP)是一种常见的口腔黏膜慢性炎症性疾病,OLP 长期糜烂病损有恶变可能,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列入潜在癌前状态的范畴。研究证实了1.14%的OLP 患者发生恶性转化,发展为口腔鳞状细胞癌(oral squamous cell carcinoma,OSCC)[1]。目前研究认为OLP 是一种由T 细胞调控的慢性炎症性疾病,自身免疫在其发病及发展过程中占据重要地位[2],同时固有免疫与获得性免疫可能均参与了OLP 的发病过程[3]。microRNAs(miRNAs)参与了众多疾病的发生,如肿瘤、心脏疾病、炎症性疾病等[4-5]。研究发现miRNAs 参与了头颈部鳞状细胞癌的发生发展[6],miRNAs 或可被用于预测口腔黏膜癌前病变的风险,而重要miRNAs 的失调同样参与了OLP 的发病机理。本文从免疫及癌变两个角度,对miRNAs 在OLP 中的作用进行综述,以期为进一步研究OLP 的发病和癌变机制、治疗方法提供参考。
Yang 等[7]研究发现,miR-146a 在OLP 患者的口腔黏膜中高表达。叉状头转录因子3(forked head transcription factor 3,Foxp3)蛋白是调节性T 细胞(regulatory T cells,Tregs)的关键调控因子,该分子可调控外周T 细胞介导的免疫应答,包括预防自身免疫、维持Tregs 的存活。Wang 等[8]发现,转染miR-146a mimic 后,角化细胞的增殖和凋亡均有显著提高,提示miR-146a 可独立调控OLP 中人口腔角化细胞(human oral kerationocytes,HOKs)的增殖和凋亡;进一步研究发现miR-146a 可直接靶向肿瘤坏死因子受体相关因子6(TNF receptor associated factor 6,TRAF6)的3’-UTR 以抑制其表达。TRAF6是固有免疫和适应性免疫的重要调控因子,在调控T 细胞分化方面必不可缺,而在OLP 中TRAF6呈显著低表达。此外,研究人员沉默Foxp3 后,发现miR-146a 表达明显下调,而TRAF6 的表达显著增加,同时外周血Tregs 的数量显著降低。
以上实验结果均提示,Foxp3 可能通过上调miR-146a 的表达来促进OLP 患者Tregs 的增殖,且Foxp3/miR-146a/TRAF6 通路的激活可显著提高HOKs 的增殖和凋亡。该结果也验证了OLP 中Tregs 数量增加、功能缺陷的猜想,提示自身免疫性因素在OLP 发病中的重要地位。OLP 中Foxp3/miR-146a/TRAF6 通路的异常激活不仅为解释OLP 的发病机理提供了更多的实验依据,并且可能为OLP的诊断和治疗提供了一个新的生物靶点。
miR-26b 的过表达可抑制细胞增殖,miR-26b在OLP 中的的低表达可能参与疾病的发生[9]。Danielsson 等[10]研究发现环氧化酶2(cyclooxygenase-2,COX-2)可被miR-26b 抑制。在正常口腔黏膜样本中,除上皮下结缔组织中的炎症细胞内可发现COX-2 的表达外,并未检测到任何COX-2 的表达;而在OLP 样本中,不仅在结缔组织的炎症细胞中发现了COX-2 的表达,在上皮基细胞层也发现COX-2 的mRNA 水平显著升高及miR-26b 的显著低表达。不仅是OLP,在多种肿瘤(包括头颈鳞状细胞癌)和自身免疫性疾病中,COX-2 均呈高表达。COX-2 可催化合成前列腺素(PG)和血栓素,从而与炎症反应直接相关并可参与肿瘤的发展。因此,研究者认为,miR-26b 的低表达及COX-2 的高表达在OLP 中发挥了重要作用。miR-26b 作为COX-2 的抑制剂,可能是OLP 潜在的治疗靶点。
miR-155 与炎症、肿瘤、免疫调节均密切相关。miR-155 的表达与细胞因子释放正相关,是首个被认定为原癌基因的miRNA。miR-155 不仅通过调控巨噬细胞、DCs、NK 细胞参与了固有免疫过程,其还与T 细胞、B 细胞的生存凋亡、分化、应答相关。Liang 等[11]发现miR-155 参与调节辅助性T细胞(helper T cells 1/helper T cells 2,Th1/Th2)的平衡,从而调控哮喘的发生,提示miR-155可能与自身免疫紊乱相关。Ma 等[12]也发现miR-155 与OLP相关细胞因子间联系紧密,提示其可能参与OLP 的发病过程。Wang 等[13]发现OLP 中miR-19a 高表达、miR-155 低表达;同时Toll 样受体(Toll-like receptor,TLR2)的表达降低,而内皮型一氧化氮合酶(endothelial nitric oxide synthase,eNOS)表达显著升高;miR-19a 直接靶向TLR2,而miR-155 直接靶向eNOS。miR-155/eNOS 以及miR-19a/TLR2 可分别导致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4、IL-5、IL-10 的减少以及肿瘤坏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和干扰素γ(interferon-γ,IFN-γ)的增多,影响Th1/Th2 的 平 衡。Navarathna 等[14]发 现eNOS 及其代谢产物NO 可通过维持Th1 和Th2 之间的平衡来控制炎症反应;TLR2 可通过诱导Th1/Th2 的失衡来促进炎症反应。
以上证据均提示,miR-155/eNOS 及miR-19a/TLR2 可影响炎症因子的分泌、使Th1/Th2 失衡,从而参与OLP 的发病、增加其危险程度。在糜烂型OLP 的CD4+ T 细胞中,miR-155 可增强IFN-γ 的信号转导,而诱导IFN-γ 表达也可促进miR-155 表达[15]。这说明糜烂型OLP 的CD4+ T 细胞中存在miR-155/IFN-γ 的正反馈环路,该正反馈环路可能作用于Th1 主导的免疫反应。这些结果均说明了miR-155 及miR-19a 可能通过使自身免疫紊乱而参与OLP 发病过程,促进miR-155 表达及抑制miR-19a 表达可能是OLP 的潜在治疗方法之一。
在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活化T 细胞中,miR-125a被发现通过靶向Kruppel 样因子13(Kruppel like factor 13,KLF13)负调控CC 类趋化因子5(CC chemokine ligand 5,CCL5)的表达[16],参与疾病的进程。而在OLP 患者的外周血单核细胞中,Hu 等[17]同样发现了miR-125a 低表达及CCL5 高表达。趋化因子CCL5 在T 细胞的浸润和活化中必不可少,CCL5 与其受体趋化因子受体5(chemokine receptor 5,CCR5)、CCR3、CCR1 的结合可募集并活化T 细胞,且CCR5 在Th1 细胞上特异性表达,Th1 细胞因子IL-2、IFN-γ 可上调CCR5 的表达,而Th2 细胞因子如IL-4 则可下调其表达。OLP 患者低表达miR-125a 而血浆CCL5 和CCR5+CD4+T 细胞的数目均升高,说明在OLP 中可能存在与系统性红斑狼疮相似的异常通路且此miR-125a/CCL5/CCR5 异常通路可能参与OLP 的异常免疫应答。
研究发现,miR-125b 在OLP 中的表达降低,且miR-125b 的低表达可预示OSCC 患者预后不良[18]。Wang 等[18]使用脂多糖诱导角化细胞HaCaT产生炎症介质以模拟OLP 病变的体外炎症模型,发现miR-125b 过表达抑制了基质金属蛋白酶-2(matrix metalloproteinase-2,MMP-2)的表达,且miR-125b 直接靶向MMP-2 的3'-UTR。而miR-125b 的高表达不仅抑制了HaCaT 的增殖,还促进了HaCaT的凋亡。基质金属蛋白酶(matrix metalloproteinases,MMPs)是细胞增殖、肿瘤侵袭、血管生成的潜在关键调控因子。因此,miR-125b 的低表达和MMP-2 的高表达可能均参与了OLP 的癌变过程。miR-125b 可通过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 3-kinase,PI3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Akt)/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mTOR)信号通路来抑制OLP 的病理进程。Akt 为丝氨酸/苏氨酸蛋白激酶,是mTOR 的重要调控因子,可通过PI3K 依赖的方式被激活,而Akt/mTOR 是多种肿瘤中最常见的异常通路之一。Wang 等[18]发现在HaCaT 中,miR-125b 抑制了Akt 的磷酸化以及其下游的mTOR,提示了miR-125b 的低表达促使PI3K/Akt/mTOR 信号通路异常激活。即miR-125b/PI3K/Akt/mTOR 信号通路的异常状态可能促进OLP 的癌变过程。因此,抑制该通路的异常激活也是潜在的治疗靶点。
miR-27b 与人角化细胞体内外的分化相关,也被认为是一种肿瘤抑制物[19]。研究发现OLP 患者上皮中miR-27b 低表达,其表达量与OLP 疾病活动度相关[20],miR-27b 的下调可能是OLP 发展中相对早期的事件。研究发现,miR-27b 的下调促进口腔黏膜角化细胞(human oral keratinocytes,HOKs)生长,而上调miR-27b 则抑制HOKs 生长[21],miR-27b可以直接抑制plk2-3’UTR,并可通过转录后调控抑制polo 样激酶2(polo-like kinase 2,PLK2)的mRNA 和蛋白表达。miR-27b 在HOKs 中的低表达可能通过上调PLK2,直接诱导细胞增殖,从而参与了OLP 的癌变过程。
近年来,多项研究证明DNA 启动子甲基化通常是癌变过程(包括口腔癌)中的早期事件[22]。在多种实体肿瘤中表现出肿瘤抑制潜能的miR-137基因中含有一个广泛的CpG 岛,且在多种癌症中发现了这些区段的甲基化[23-25]。抑癌基因p16 在调控细胞周期方面发挥重要作用,p16 启动子的甲基化激活p16 从而导致了多种恶性癌变(包括OSCC)的发生[26]。
研究者发现OLP 患者口腔黏膜组织miR-137和CD8 的表达量呈负相关,且不同的OLP 亚类中两者的相关系数不同:糜烂型OLP 中为-0.250,萎缩型OLP 中为-0.491,乳头状/网纹型/花斑型OLP中为-0.616[27]。说明miR-137 可能具有抗炎或免疫调节功能。在一项更早的研究中,Dang 等[28]发现,相较健康组无甲基化的情况,OLP 组患者的miR-137 和p16 均发生了甲基化,但OLP 患者两者甲基化的发生率均低于OSCC 患者:OLP 患者miR-137和p16 甲基化发生率分别为35%和25%,OSCC 患者miR-137 和p16 甲基化发生率分别为58.3%和50%;健康组甲基化发生率均为0%;并且健康组和患者间的甲基化水平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但OLP组和OSCC 组间的甲基化水平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这种异常的甲基化很可能导致miR-137 的低表达,miR-137 的低表达可能与OLP 的恶变相关。miR-137 启动子的异常甲基化有可能用作OLP 患者后续随访过程中的恶性预测生物标志物。
在口腔黏膜病变的恶变过程中,上皮和皮下结缔组织的关联也引起了研究者们的注意。研究发现p16 和miR-137 基因的甲基化仅可见于OLP 患者的上皮中,而在结缔组织中不可见,提示OLP 的早期恶变可能起源于上皮组织[26]。
miR-155、miR-125a 在OLP 中的异常表达及其功能证明了Th1/Th2 失衡可能参与OLP 的发生;而Foxp3/miR-146a 的调节则说明了OLP 中存在Tregs数量及功能异常。参与OLP 癌变的miRNAs 与OSCC 相关的miRNAs 重合度较高,间接说明了OLP 与口腔鳞状细胞癌的相关性(图1)。此外,鉴于部分miRNAs 的表达量与OLP 严重程度相关,miRNAs 的异常表达或许可被用于判断OLP 的风险、活动度及预后状况,使用miRNA 来预测疾病的发生已有先例[29]。
图1 miRNAs 对口腔扁平苔藓作用机制Figure 1 Roles of miRNAs in oral lichen planus
近几年来,针对miRNAs 的药物研究一直是医学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30]。miRNAs 参与了多种疾病的发生,靶向miRNAs 的药物具有一定的治疗潜力,其针对的疾病包括了肿瘤、病毒感染等[31-33]。目前,对miRNA 的研究已从实验室进入到临床阶段,例如最早进入临床研究阶段的药物Miravirsen,其可同miR-122 的5’端互补治疗HCV 感染[34],其目前正处于Ⅱa 期临床研究阶段。在肿瘤治疗领域,进展最快的药物为mRNA 类似物MRX34。在小鼠模型中,研究人员观测到了MRX34 纳米颗粒在肿瘤组织中的富集及显著缩小肿瘤组织,尽管其在I 期临床试验中取得了一定疗效,但由于免疫相关的负面事件,该临床项目被终止[35]。以上成果均说明了miRNAs 疗法具有巨大的治疗潜能,而对于目前仍没有最佳治疗方案的OLP 而言,其发病及癌变过程中的各种miRNAs 异常表达均为潜在的治疗靶点。然而,鉴于免疫反应的机制尚不明确,后续需进行更深入的临床前研究,关注miRNAs 疗法的免疫相关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