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婷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00)
A- 不-A 问句是汉语特有的一种问句类型,在其他语系的语言中几乎找不到这样的问句形式。因此,对于这种问句的多方面研究,学界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对正反问句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以吕叔湘先生和朱德熙先生为代表的肯定正面说。吕叔湘先生认为,该类反问句“是两歧形式,反诘语气不显”,而且是“多半肯定正面”[1]293;朱德熙先生认为,该类反问句“肯定和否定并列,实际的意思是肯定的”[2]204。第二种观点是须依语境说,以胡裕树先生等为代表,他们认为要依靠语言环境来判定是表肯定还是否定[3]412。第三种观点是谓词关键说,以李临定、李铁根先生为代表,他们都持有此观点[4]63。以上研究都是基于正反问句所代表的意义层面的研究,黄正德、李亚飞等把A-不-A 问句看作一类选择问句,但他们从形式分析的层面来看待该问句,得出结论:有些真正的A- 不-A问句被认为与一般的特指问句相同,另一些则被认为与是非问句相同。我们采用黄正德、李亚飞等的观点,认为从形式层面来看,真正的A- 不-A 问句一部分与一般的特指问句相同,另一部分则与是非问句相同[5]225-245。
典型的选择问句有两种类型:“A 还是B” 或者省略“还是”,写成“A B” 形式。对于 A- 不 -A问句的研究,早期的句法处理将不同形式看作同一范式,认为它们是由连续选用不同的删略过程推倒而来的。但是,黄正德等反对这种单一处理,他认为带“还是” 的是常规选择问句的特例,“A B” 才是真正的A- 不-A 问句。真正的A- 不-A 问句应该分为两个小类:V-不-VP类和VP-不-V类。例如:
(1)张三买不买书?
(2)张三买书不买?
(3)张三买书还是不买书?
例(1)中的第一个动词“买” 后没有宾语,而第二个动词后面出现了宾语;例(2)中情况相反,第一个“买”后出现宾语,第二个动词后没有出现宾语。由此可见,这两类句子之间存在不同,应该具体分析,需要分开讨论。例(3)是常规带“还是” 的问句。
以黄正德的观点来看,他认为A- 不-A 问句有三种类型:常规带“还是” 问句、形式为V- 不-VP和VP- 不-V。他们的观点较前人有了更深入的研究,关注到了动词后带不带宾语的不同情况。
黄正德的观点认为,例(1)这样的V- 不-VP 问句并不是删除得来的,而是经过重叠的结果。具体来说,这类句子底层来源是简单句,并且带有一个疑问中心语,处于跟否定句的否定中心语相同的位置上,如图1 所示。
图1
根据黄正德的观点,Q 的实现状态可以分为两步:第一,它重复VP 的起始部分“买”;第二,把相同地方的第二个成分“买”变为适当的否定形式“不买”,就得到了“买不买书”。所以,由此推断,现代汉语中V- 不-VP 问句并不是删除得来的,而是经过重叠的结果。
正反问句在古代汉语中多有体现,特别是在文学作品中,或多或少都会涉及这一句型。《红楼梦》中正反问句多次出现,基本上可以分为“VP+ 否定词”和“VP+ 否定词+VP” 这两种类型,而这两种类型中又包含着多个小类。通过查找语料,我们发现古代文学作品中几乎没有标准形式的A- 不-A 问句,因此,本文仅选取与A- 不-A 问句形式最为相近的V不V 问句的例子,对二者进行对比。
(4)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5)今日学房里去不去?
(6)婶子,你说我心焦不心焦?
例(4)中“管不管” 是通过动词“管” 的重叠与否定词“不”构成的A—不—A 形式;例(5)中“去不去” 是通过动词“去” 的重叠与否定词“不” 构成的A—不—A 形式;例(6)中“心焦不心焦” 通过动词短语“心焦”的重叠与否定词“不”构成了A—不—A 形式,这些类型在汉语A—不—A 问句中比较常见。
通过对这些语料的观察发现,虽然所列举的古代文学作品中没有与A- 不-A 问句高度契合的句子形式,但可以发现它们之间存在一些关联。这些例句用黄正德的观点解释也比较适用,但不同之处就是古汉语中的V 不V 问句一般不包含宾语,只有光杆动词。即便如此,V- 不-VP 问句的生成原因同样适用于V 不V 问句。我们认为,《红楼梦》中的V 不V 问句其实与V- 不-VP 问句的生成原因殊途同归。古代汉语中通常会有省略的情况,而省略的部分是可以还原的。按照这样的思路,例(7)-(9)的句子都可以补出其宾语成分。例如:
例(7)可以补成:我且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诗社)不管(诗社)?
例(8)可以补成:今日学房里去(学房)不去(学房)?
例(9)可以补成:婶子,你说我心焦(某事)不心焦(某事)?
以下不再一一补充,按照这样的思路,这些句子的生成和黄正德的观点一致:这些句子是经过重叠生成的,他们的来源都是简单句,带有一个疑问中心语,处于跟否定句的否定中心语相同的位置上。具体如图2 所示。
图2
根据图2 来看,《红楼梦》中的某些正反问句同样可以分析成简单句,并且确定它们是经过重叠生成的。Q的实现状态同样也可以分为两步:第一,它重复VP 的起始部分“管”“去”“心焦”“治得”“懂得”;第二,把相同地方的第二个成分变为适当的否定形式“不管”“不去”“不心焦”“治不得”“不懂得”,就得到了“管不管”“去不去”“心焦不心焦”“治得治不得”“懂得不懂得”这样的重叠结构。由此可以看出,古代汉语中的V 不V 问句也可以看作是重叠生成的。
通过搜集语料,我们发现古代汉语中还有相当多的正反问句不能按照以上结构来分析。例如:
(10)我想要与你二哥哥完婚,你想想好不好?(11)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
这些与附加问的形式很接近的例子不能通过以上结构解释,它们几乎都可以改成附加问的形式,且意义基本不变。将例(10)和例(11)改造如下:
(12)我想要与你二哥哥完婚,你想想,好不好?(13)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
附加问是删掉后面V 不V 依然成立的问句,这些句子删掉后虽然不能保证结构都完全成立,但形式上几乎都可以改成附加问。这类例子不能通过上述理论得到解释。
汉语V- 不-VP 问句的生成大多都可以按照黄正德等的观点解释,不是通过删除得来,而是重叠的结果。总的来说,这类句子古今的生成机制殊途同归,大多可以采用相同的生成机制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