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路漫长（组章）

焦晓艳

苦 行

我的佛陀放逐了我，我将流浪，不再回来。我见那满面沧桑的人，身影悠长，不诉从前，那些沉默里有洞穴，风声呼啸。请施舍我你的粥饭，北方的荒漠里也许寥无人烟。你磨了老茧的手，请握住我，我将启程，一去无返。

在北方，夜路很长，天空中星河璀璨，我一个人，对草木说过了所有美的故事，我也道听途说，攒够了一厚沓异事奇闻。有一次，月亮落下来，在我的火堆熄灭，在万籁俱寂的时刻，它圆滚滚的身体，落在我怀里，它光滑而轻盈，温柔地安慰我的寒冷和悲伤，那天我嚎啕大哭，直至毫无力气。

我穿过海市蜃楼，在亭台楼宇间流连，在人影重重里，遇见我应该遇见的人。霓虹繁花，闪烁着直到天明，虹光里，没有夜行的人。当雨来，世界就在雨上漂浮，并且有一个完整而稀疏的倒影，倒影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长路漫漫。

有一天，我不愿再远走的时候，我将停下来，我将寻找另一个身心疲惫的人，和他聊一聊过往。如此，我将等待你，直到故人如约而来。我看见你，留下我流过的眼泪。我抱住你，得到我想要的安慰。走吧，夜深了，我们回去，你點你的灯，我也点你的灯，让光焰焚烧，同星辉呼应。

离家还有二百五十里

离家还有二百五十里，我将远去，之后再回来。在这里，我在清晨看见的阳光，同你一样。

我已经开始孤独了。

在天上，云朵和你说的不太一样。我看见我爱的世界，看见安宁的、如同故乡的地方。不知那万里良田，都是由谁耕种？那些房屋里住的人，都好不好？白云遥远，山河荒凉，大地上，遍布阳光，和它的影子。我身处的远方，予我很多温柔，很多在尘埃里，飘散了的虔诚。

那路旁的、温柔的桦树的白，当我看见风的时候，就看见它的美丽生动。在盛产苹果的地方，高鼻梁深眼窝的美人，将会迷惑你，然后她们将远去，留下你自己，独自回家。

芍药在好多地方都开了，她们美丽妖娆，开在谁家的院落和桌上？归来天色还早，这就是夏天的好处。这个时候，我想要对你说的话有很多。只不过，很多个这样的傍晚过去了，我还是没说过什么。

噢，太阳

我想要晒晒太阳，那灿烂的灼人的太阳，皮肤都会因为受伤而变得健康，那是记忆里的，生命里的，我爱的活着的模样。那天的阳光格外不一样，然后我安静地爱着世界，顺势就记住了一切，所以我感觉自己很美，像千里之外谁家的半堵泥墙。那天，真正发生了感人的事，在世界在路途，全是美妙的光影，天空悬挂着一颗活生生的，理想主义的太阳。

我想起海子，并急切地想去那片草原上，寻他，想要为他点上一支烟，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他，徐徐燃烧的孤寂和苦痛。

春天太阳开始发热，我坐立不安，只想冲出门，在大街上，被大太阳晒黑，被温热融化，被明媚的世界坦然接纳，被奔腾的马匹驱赶，一直到达我认为的尽头，便可以喝醉，好好耍一场疯癫。

这时我往往想起你来，你是一个秘密，是我的药品。你是花园和学校。是我的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是我美好珍贵的最后蓝图。四月的麦田柔嫩青葱，游走着风温柔的图案。守望麦田的狐狸姐姐总是知道，那即将来临的暖黄色，是小王子头发的颜色。怀念，是我的病痛同时也是解药，那里面有几个最最迷惑人心的笑容。

拉开窗帘，阳光灿烂得不像话，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