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摩登中产
美国华盛顿NASA 总部,绿光电脑屏前,50 岁的法夸尔偷偷修改了一条卫星轨道。
150 万公里外的太空中,一颗即将退休的卫星,骤然点火变轨,借助地月引力,弹向更远虚空。虚空远处,哈雷彗星正穿越76 年轮回,向地球飞驰而来。欧洲、苏联、日本为此发射了8 架探测器,组成浩荡的哈雷舰队。NASA 削减预算,无钱参与,法夸尔才被迫先斩后奏,偷一颗卫星观测哈雷。哈雷彗星缓缓划过苍穹,76 年物是人非,但愿意远望星空的人依旧不多。只有偶然抬头的人,才能听到星辰间的旋律。
在中国青海,诗人西川,深夜在高原小站等车,写下那首《在哈尔盖仰望星空》:在这青藏高原上的,一个蚕豆般大小的火车站旁,我抬起头来眺望星空。
西川望星那年,北京天文台助理研究员南仁东,前往荷兰天文机构当访问学者,心里装着满天星辰。
在欧洲另一端,日后的嫦娥之父叶培建,留学结束,准备从瑞士归国。此前,他去日内瓦的联合国世界知识产权总部参观。大厅内,各国都摆出最骄傲的展品。美国展品是一小块月岩。他念念不忘月岩,南仁东念念不忘星星,而当年那些兴奋眺望哈雷的人,大多已低头,忙碌繁乱人生。
哈雷远去,20 世纪90 年代喧闹到来。1993 年,西川30 岁,诗句已变成“我无法叫大雨停住”。追星星的人已寥寥无几。
1993 年,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大会在东京召开,提议建新一代大型射电望远镜。南仁东听到了消息,他想起了火车穿越西伯利亚时那一片浩瀚星空。
1994 年春天,南仁东开始在国内选址,筹建世界上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同事推荐他去贵州,遥感图像显示,那里有大量喀斯特洼地,可省下挖掘成本。北京到贵州绿皮火车要50 小时,南仁东团队晃晃悠悠坐了10 年。他们翻越一座座西南大山,寻遍上百个山谷。大雨常不期而至,山洪在索桥下咆哮,有时密林无路,他们就用柴刀劈路。
11 年后,他们翻越山梁,终于来到克度镇的绿水村。那是一个洼地中央的小村,几排灰瓦木屋,只有12 户人,不通水不通电。五十多岁的南仁东,恍然站在洼地中间,沉醉半晌,说:“这里好圆。”
中国天眼有了落地之处,南仁东回京,开始四处推销他的天眼梦。他知道追星人的处境,曾对友人悲怆地说,“在这个满地都是黄金的年代,我这些学生在看星星。”
同样面临黄金和星星抉择的还有叶培建。南仁东翻越贵州大山时,叶培建正在深交所,设计卫星通信网络。
2007 年,嫦娥一号升空,叶培建离难忘的月岩又近了一步。整个项目耗资,相当于在北京修两公里地铁。同一年,中国天眼工程在克度镇绿水村奠基。
2013 年,嫦娥3 号在中国西昌发射成功,叶培建说,我们不光要追GDP,还要追索星空。那次发射,刘慈欣受邀参观,回程路上,他在停车场遇到一群来参观的小学生。他说:“我相信,未来这群孩子中,一定会有人去月球旅游,甚至长期生活在那里。”
2016 年9 月25 日,中国天眼启用。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射电望远镜,领先国际20 年。直径500 米的射电望远镜,面积相当于30 个足球场,高空俯瞰,如同白色巨锅,完美嵌在山谷中。媒体比喻,如果用它炒饭,地球上每人可以分到4碗。它真正的用途是用来倾听宇宙。天眼可用来寻找脉冲星,那些星星藏着宇宙的奥秘,也是有一天人类走出星海的坐标。电影《流浪地球》中,地球出发便是因天眼示警。
天眼启用那日,南仁东从北京飞到贵阳,老人当时已身患癌症。过去20 年间,他曾是这里最忙碌的人,他熟悉每一块山石树木,熟悉每一位村民工人,因去工地太多,工地流浪狗也与他亲近。患癌后,家人让他在京郊静养。学生去看他,说终于过上清闲日子。他沉默半晌,说“像坐牢一样”。
最后看天眼那次,他拒绝所有搀扶,走到天眼边缘。流浪狗跟着他,夕阳缓缓沉落。
一年后,南仁东去世。去世同天,土星探测器卡西尼号发出最后一个讯号。仿佛他们一起结伴,远行星海。
人世间,车马如故。
天眼工程边的克度镇,粗糙霓虹灯牌已经挂起,大量酒店以天文命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拢此地,仰望星空。
我们的生命或许短暂如尘,但梦想可以飞驰很远。
2017 年10 月10 日,天眼在调试中发现两颗新脉冲星,这是中国首次发现脉冲星。至今,天眼已发现超过100 颗新脉冲星。那些来自宇宙深处的旋律,终于被我们听到。
2020 年元旦零时,酷狗音乐发布了一首特殊歌曲,名叫《脉冲星》。音乐团队和天眼专家合作,用100 颗脉冲星奏乐,将脉冲星的无声信号,用振幅转换导出声音,赋予音色,编入曲中。歌中“百星齐鸣”乐段,100 颗脉冲星齐鸣,其中最远一颗,距离地球25 万光年。这是科学与艺术的合奏,酷狗将其作为星曜计划主题曲,唱给望星者,唱给追寻无限梦想的人。
这是人类从未听过的天籁,带着宇宙万古的洪荒。乐声在大山外,在小镇中,在灯火通明的大厦里,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下响起:
神秘的 苍茫星空
沉睡的 恒星守候
浩瀚宇宙 闪耀着感动
光年之外 未知的星球
……
古老节奏 字符跳动不停休 旋转着梦
无论多久跨越黑夜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