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00后的诗”

文世奎

2020年1月13日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中国青年报》“五月”创刊首期：“00后的诗”专版，新鲜出炉。00后善于从有“烟火气”的生活琐事中捕捉细节和感人的瞬间，表达的都是他们的心声。他们的作品，带着生活的温度，朝气蓬勃，活力四射，是孩子们用诗人的眼睛、纯真的心灵感悟到的美好生活，诗歌中充满了他们对亲人的爱和对美好世界的憧憬。新面孔，闪亮登场，活跃在新的舞台上，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创造增添了新的力量，为中国文化艺术增添了新的气象。正是因为一个个新人的茁壮成长，才使社会主义建设者队伍越来越壮大，才使我们的幸福生活更加美好，更加多姿多彩。

写作视角的独特性，使诗歌充满了无穷的艺术张力。姜二嫚《无题》一诗所表现的，是当下千千万万家庭的一个缩影。“爸爸在家工作/不能出门/我就拿着爸爸的眼镜/出去/替爸爸休息了一会儿”。“爸爸在家工作”，不仅仅是指明了工作地点，同时，还表明了这是一个美好的新时代，人们可以在家里工作，不必到外面去上班。这首诗歌的背景，也在此暗示出来了。孩子希望父亲休息，但是，父亲辛勤劳动，不愿意休息，为了孩子的幸福而努力奋斗，废寝忘食。孩子却希望父亲能够得到更多的幸福。父亲的可敬，在于为了孩子的幸福而忘我工作。孩子的可爱，在于为了让父亲更好地休息，双方都为对方着想。勾勒出来的家庭的温馨，形成了一种生活上的和情感上的和谐，充满了字里行间。“替爸爸休息了一会儿”，或许，孩子的请求和提醒，没有得到父亲的采纳，父亲热爱家庭，热爱孩子，热爱生活，敬业意识非常强烈。诗歌中采用了借代的修辞手法。孩子把眼镜当成了父亲，自以为眼镜得到了休息，父亲就得到了休息。在成人的眼里，孩子这种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诗歌中孩子的举动，却是孩子天真可爱的艺术的体现。

诗歌《肥皂泡》（诗人： 墨 池），切入点非常巧妙。“从肥皂泡中，我看到了自己/它破碎的声音使我心惊肉跳/无数个泡粒洒落一片/像无数个我，在另一个维度重新/落地生根”。肥皂泡，这个意象比较常见，也是脆弱的代表，诗人从中看到了自己，由外到内的观察角度，给人一种忐忑不安的艺术感觉。它破碎了，是从整体到部分的角度，无数个泡粒就像无数个我。由部分到整体的观察角度，无数个我，“落地生根”，又形成了一个新的整体。诗人借肥皂泡，表达了人在遭遇失败以后，重新获得新生，这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观点和看法，写出了我的顽强和抗争。诗人把肥皂泡与人联系在一起，获得了新的艺术体验，从而创造了一个独特的艺术形象。“我可以独自发热/用我的爱，去创造/去创作我的风景/当然也不能没有你的掌声/你的爱，是我的风景的重要部分”（《我的风景》袁来），诗人的独立意识和个性色彩，非常鲜明。我虽然可以独自发热，但是，我仍然需要你，需要社会，我才能发展得更好，成长得更快。诗人是敏感的，同时，也有了自己的独立见解。“孤独感确是无界的/仿若探寻未知是一切的缘由/将来/是只癞蛤蟆/还是青蛙”（《蝌蚪》徐毅），诗人的神来之笔，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孩子们对生活的观察是敏锐的。他们有自己的观察，有自己的独特的思考。

展现现实题材的创作，突出时代感，是00后诗人的又一个特色。现实题材的创作，高明之处注重一个“新”字。

家庭中的细节，妈妈和爸爸的脸色，成为广东省清远市清城区凤鸣小学四年级学生申雨霏的创作素材。于是，她写下了这首诗歌《天气预报》，“当我摔坏手机时/看看妈妈的脸/知道要下雨了/当我对客人礼貌时/看看爸爸的脸/知道要出太阳了/爸爸妈妈是天气预报/告诉我阴晴冷暖/告诉我喜怒哀乐”。这是一首現实题材的诗歌，小诗人把自己在家庭生活中遇到的问题，通过独特的视角进行了真实的反映和抒发。《天气预报》看似简单，却反映出了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的家庭教育的现象。这首诗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它的最大魅力在于妈妈爸爸的表情变化就像是天气预报中的晴天雨天一样。当父母给了孩子温馨的提示，孩子就会进行自我衡量，与父母有效沟通，达成教育孩子的良好的效果。诗人的内心是细腻的，从父母的表情就能够得到大量的信息，继而规范自己的言行。诗人是聪明的，也是可爱的，能够按照父母的要求，进行自我的调整，富有教育意义。

诗歌《巨人》是北京十一学校初二学生铁头的作品，同样以家庭的场景作为写作的素材，别有一番意趣。“我在这个家里/比妈妈高/比爸爸高/比奶奶高/比姥姥高/像一个巨人/我宣布/必须按照巨人的方式生活/吃的东西要很多/脾气很暴躁/要大喊大叫/让世界都能听到/这就是大家/为什么讨厌巨人的原因/有时候/我羞愧我是个巨人”。这是一个调皮的孩子的形象。很多家庭都有这样的孩子，非常普遍。在妈妈爸爸奶奶姥姥的娇惯和溺爱之下，小孩子就是“小皇帝”，诗人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努力营造出了一个小巨人的样子。这个小孩子吃得多，脾气又暴躁，言行不文明，因此，有些人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子。诗人用幽默的口吻警醒小朋友，要做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乖孩子。

《天气预报》和《巨人》都是写家庭教育方面的题材，前者，写的是孩子按照父母的要求做事，后者，是写长辈按照孩子的要求做事。两者的区别是比较明显的。相同的是，在艺术创作上写出了新意，对孩子的成长具有一定的引导和教育的功能。仔细阅读这两首诗，就能够在写作上获得更多的知识。

诗人李玥涵的诗歌《骑行》，现实主义的氛围更加浓郁。“到了传说中的湘南/向远处，去清冽的海岸/日光落向停靠的帆船，不打鱼/而是昏睡。骑行的影子/被折叠成短促，风筝线抽出/我和单车多余地立在悬崖口/对岸的卷轴成为两颗封锁的石榴/影子接着出海，越过浮动的渔网/风衣敞开，我们的石榴卷舒/像是白炽兔子或干燥的蝉/人、轨道、电车，寂静一致地/悬置了生命瞬息的注脚/选择连串黏稠的穿梭/鱼店、米店的孩子则蹲在/远岸的棚屋或树下，意识到/此刻，光是唯一、无数的桥”。诗歌中罗列了不少的意象，如：清冽的海岸，昏睡的帆船，无法起飞的风筝，多余的我和单车，被封锁的石榴，等等，似乎没有共同点，无法表达一个富有凝聚力的主题，但是，诗人在最后一行，突然深化了主题，光是唯一、无数的桥，揭示了单车时代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光明和温暖，需要更多的关怀和厚爱。诗人的创作技巧，是非常高明的，令人赞叹，小小年纪学会了诗歌创作上的烘托手法。诗歌中，弥漫着孩子们诚挚的心声，也激荡着时代的回声。具体来说，就是作品要反映当前社会普遍现象，富有时代特色，同时要感情真挚、积极向上，弘扬正能量。

丰富的艺术想象力，是诗歌质量提升的关键。00后的诗歌，在想象力的把握上有独到之处。优秀的诗歌就是呈现，让万物代替我们去说话。诗歌的想象力要达到的目的之一就是读者的心理状态重新激活，并整理出曾经或现在自己通过阅读而融入的艺术美感，从而形成一种文明成果的分享。优秀的诗歌可以简洁有效地直抵读者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敏感点。诗歌给我们把握的不确定性，创造出一种现实与艺术给我们带来的心理的某种艺术落差，加上现代诗歌语言的植入、想象力的推动、现实场景的思辨等等;无论是自然、童真、回忆，还是自我文化结构的经验，都成了艺术营养的组成部分，同时也会是一种艺术的催化剂，帮助读者实现灵魂的升华或者心灵上的沉醉。

诗歌《芒果多多》（江苏省苏州市善耕实验小学五年级 周芷娴），“今天，一群芒果/在杯里排队/通过吸管/来参观/我的身体/但它们/有去无回”。小诗人的想象力，是非常奇特的。这首诗运用了拟人的手法。小作者把芒果当成人来抒写，芒果经过碎片化以后，在杯子里等待人用吸管吃下去，诗歌中说成是排队。排队干什么呢？小诗人又引申到更加深入的一个层次，芒果到人的身体里去参观。略带遗憾的是，它们有去无回。一个“但”字，写出了小诗人内心的略带不安的心态，非常传神。正是因为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从而使诗歌的童趣凸显出来，引人回味无穷。

诗歌《春天》，也是一首富有想象力的诗歌。孙澜僖已经有十九岁了，作为大学生，与小学生周芷娴相比，想象力方面稍微复杂一些，更加富有情趣。“春天应当是个丰腴的女人/在田野间生产/哧溜 一个娃娃落了地/哧溜 又一个娃娃落了地/白云 似脐带/通体雪白的天狗/唱出了第一声吠鸣/日出之后，汩汩春水/洗净胞衣”。这首诗歌也是采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诗人把春天想象成一个产妇，由虚到实，由抽象到具体，在田野间产下了一个又一个娃娃。白云似脐带，则是运用了比喻的手法。天狗唱出了歌，为春天助兴。春水也为清洗春天生出来的娃娃做出了自己的贡献。通过艺术的想象力，诗人写出来的春天就更加具体直观，同时，也呈现出一个生机勃勃的美好的春天，表达了我们的生活的幸福和美好。《春天》，就隐隐约约地再现了一个完整的艺术的图画，引人遐思。

《芒果多多》和《春天》，都是把普通的生活场景，通过艺术上想象，从而获得了艺术上的飞跃。这样的写法，值得后来者借鉴。诗人在创作的过程中，首先是接触到自己的生活，一事一物，一言一行，在想象中，从而创造出新的艺术载体，获得诗歌创作上的重大突破。

青春是美好的，爱情是朦胧的。诗歌中的青春和爱情，是00后诗人创作诗歌的一个重要的内容，但是，大多数是纯真的爱情，对异性的最初的感受或者春意的懵懂。

诗歌《不是情诗》，别具一格。十九岁的朱夏妮正处于对爱情“欲语还休”的敏感期，在诗歌中的情感脉络有些出人意料。“最后一班去波士顿的校车上/只有我和他/快进城的时候/要穿过一个长隧道/平常都很堵/今晚不是/暖气开得很猛/上了年纪的女司机循环放着/关于永远年轻的摇滚乐/快速移动的隧道里/白管灯/强烈地印在他的眼球上/他直视前方”。从非情诗的角度来看，我和他在一辆校车上偶遇，我感觉心情舒畅，听着音乐，我对他非常关注，连他的眼球的细微变化，都看得非常仔细。这里，表明我对异性的最初的好奇，或者，对他的重视。从情诗的角度来看，诗歌中的我，已经不知不觉坠入情网浑然不知，然而，出于某种逆反心理，不承认自己已经有了心灵上的最初的异动，从情感上已经反叛了自己，但是，从理智上讲，似乎这不是自己的爱情苗头。我在复杂而矛盾的旋涡中迷失了自己。这是最后一班校車，仅仅只有我和他是乘客。平时会遇到堵车的现象，而此时，道路畅通，自然我的心情舒畅，当然，这是从环境上来阐述的，衬托了自己的心情很愉快。或许，我和他在一起，才是自己高兴的理由，诗人却用堵车来作暗示。暖气开得很猛，说明我身体感觉到了燥热，一方面是车内温度高，另外一方面，则揭示了我心里比较紧张，导致身体内部有些燥热。女司机对永远年轻的摇滚乐非常偏爱，这也是诗人设置的背景。女司机上了年纪，说明她已经不再年轻，或许，她曾经错过了青春时期的爱情，骨子里却期待自己永远年轻，从而再次获得一次艳遇。诗人侧面暗示，自己要抓住青春的机遇，要抓住爱情的纯真和美好。最后一班车，上了年纪的女司机，我和他在一起，诗人给读者留下了含蓄的想象空间。这样的情怀，有些像南宋词人李清照的早期的创作风格，清新明朗。

诗歌《 画》（王钰婷），诗人因为爱情，心里多了一份忧愁。爱情是什么？诗人的答案，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思考。“我打翻了颜料盒/想要调出恋爱的味道/24色，都是我想你的颜色/想用粉色画下片片樱花/落满你走过的每时每刻/用绿色画一缕风/轻风调皮地抚摸你的头顶/最后，我还想画出我的心动/每秒5厘米/坠落成空，秋水望穿/月光点亮我的愁容”。恋爱有二十四种颜色。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我想调皮地抚摸你，我还想画出心动，表达自己的激情和真心。但是，我的努力，都失败了，只有月光知道我的忧愁和无奈。诗人的单纯和初入情场的单相思的失意，在诗歌中历历在目，给人一种柔肠百结的感觉。

“我站在路口凝望/看雪   等你/却不小心白了头”（《初雪》蔡伟），诗人等待爱情的滋润，头发都白了，写出了自己对爱情的期待和渴求。陆晏葳的《秋天的银杏树》，庞溟昊的《夜月》，左骐铭的《哈雷之吻》等等，都涉及了爱情的主题，缠绵悱恻，感人肺腑。

无论从个体或者从整体来看，00后的青春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在红五月的舞台上绽放，都是令人欣喜的。与90后的诗人比较，00后拥有更多的优势，新的生力军的到来，为中国诗坛增添了更多可能和自信，这是值得高兴的好事。00后诗人们因为个体境遇的差异和学习环境的不同，而充满了诸多可能的空间。他们的写作实践证明生存记忆、个体现实和未来时间应该是彼此贯通、相互融合的。诗歌中的“时间”、“空间”、“现实”以及现实之外的时间想象力是对立而统一的。这些诗人在普遍关注独特的中国文化传统和区域性知识的同时，也关注现实生活及个体复杂的情感，呈现出风格各异的创作局面和独特的语言特性。幸福的单车，发热的空调，可爱的芒果等等，诗人们的快乐多么温馨，多么令人神往。

作者简介

文世奎，国家级教研员，文学评论家。在《中国青年报》《中国教师报》《当代》《文艺报》等发表作品。曾出版诗集《回报》。

[栏目编辑：马 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