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比起男性反叛者,女性反叛者身上多了一份独属于这个群体的对于性别压迫的反抗。以《胡莉娅姨妈与作家》里的胡莉娅和《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里的芙洛拉为分析对象,试图探究巴尔加斯·略萨作品中女性反叛者这一群体的特点。作者笔下女性反叛者的主体意识从萌芽到全面觉醒的变化也是他本人对于女性意识不断深入探索的结果。
[关 键 词]巴尔加斯·略萨;女性;反叛
虽然就女权主义和文学的关系发表过犀利言论,但不可否认的是,巴尔加斯·略萨本人在创作中一直对男权压迫下艰难生存的女性群体表现出相当的同情和关切。但由于男权主义思想带来的局限,在作者的前两个创作阶段,他笔下的大部分女性角色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男性为主导的价值取向。她们被剥夺了话语权,呈现出一种“失语”的状态,被塑造为表达男权文化中女性价值尺度的空洞符号。[1] 但随着略萨对女性角色探索的不断深入,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慢慢发现了这样的一个女性群体:她们叛逆,有诉说的欲望,打破了男权社会对女性表达自我的禁锢,敢于追求和实现自身的愿望或价值,对黑暗现实的压迫做出了反抗。这类女性反叛者的形象,于《胡莉娅姨妈与作家》中的胡莉娅姨妈身上初见端倪,在《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中的芙洛拉身上发展成熟。本文将针对这两个女性人物形象进行分析,试图探求略萨作品中这类女性反叛者的特性。
一、初具反抗意识的个人幸福追寻者——胡莉娅
《胡莉娅姨妈与作家》中的胡莉娅可以说是略萨笔下具有标志性的一个女性角色。在他的作品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现了一个尝试挣脱父权束缚,勇于追求自身幸福的正面女性形象。虽然她的抗争相对来说还比较有限,但她至少向男权专制对女性的偏见提出了质疑,迈出了自我解放道路上的步伐。
和作者之前刻画的许多女性角色一样,胡莉娅是个十分具有魅力的女人。但她对男性的吸引力并不仅源于她的外表,真正征服了环绕着她周围男性的是她独特的个人魅力。与当时社会要求理想女性所应具备的柔弱不同,胡莉娅充满激情,富有活力。她敢于表达自我,甚至于能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披头散发地在树林狂奔,只为宣泄自己内心的喜悦。这种跳出社会规定的生硬模板,勇敢展现自我的行为也展现出了她的反叛精神。
虽然离过婚,但胡莉娅仍对理想的爱情有着憧憬。在她看来,对于一个离婚的女人来说,“可怕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认为自己有权利向你提条件,而是认为你既然是个离婚的女人,就不再需要罗曼蒂克了”[2]。也正是因为她内心对于浪漫爱情的渴望和幸福的追求,她愿意并且勇于为此去打破世俗观念的压迫,做出反抗。当胡莉娅经过再三的思考明确了自己对巴尔加斯的感情后,她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这位比自己小15岁的小伙子的追求。这个决定无疑是大胆又充满反叛性的。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秘鲁社会,大家可以理解少女倚托于比她年长很多的男性,却很难接受与之相对的情况。似乎女性相对于男性来说“天然地”就应该处在被动且弱势的位置,连在对爱情的选择上都不例外。这对恋人的恋情在家族掀起了轩然大波。巴尔加斯的父亲甚至拿枪威胁着自己的儿子与她分手。但面对着世俗异样的眼光和家人的重重阻碍,胡莉娅还是勇敢且坚定地捍卫着自己的爱情,哪怕是因此不得不被逼着离开秘鲁,她也没有想过放弃。而最终她也成功地收获了爱情果实。
小说中,为了和巴尔加斯有个美好的将来,胡莉娅做出了许多牺牲,但她并不像当时社会所推崇的女性模板“家中天使”一样,将另一半看作自己生活的中心,毫无限制地进行自我牺牲。在两性关系中她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的态度,不为追求理想的爱情而丢失自我,一味顺从。因此当恋爱后巴尔加斯对她提出不合理的诉求,禁止她和所有男性的正常交往时,胡莉娅果断地拒绝,并表达了自己对这种过分干涉社交生活的要求嗤之以鼻。
胡莉娅的反抗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己对理想爱情和幸福生活的追寻。虽然这意味着这种反抗会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相对于同时代大部分被禁锢在男权社会定义的“消极被动”形象的女性来说,这种反叛也在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二、坚定反叛精神的女权主义运动家——芙洛拉
如果说胡莉娅初具了不屈从于父权社会的压迫,勇敢追求自己人生的女性意识,那么《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里的芙洛拉则超越了传统女性角色的束缚,是略萨笔下所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中最具有独立意识,最为坚定的反叛者。
芙洛拉的反叛精神,首先体现在对自身不公生活的抗争上。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世界,女性始终处在被动的从属地位。而社会更是将理想的女性塑造成柔弱顺从、无私奉献的形象,这也使得尽管备受压迫,大部分的女性无心也无力反抗。芙洛拉也是万千女性受害者中的一员。贫穷的生活让她过早地懂得了歧视和剥削的内涵,不公正对她来说是一个具象的词。而非婚生子的身份更是让她为他人所看轻,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当她被夏扎尔所猥亵而他恬不知耻地提出结婚要求时,她的母亲却认为作为私生女有人愿意跟她结婚,是走运的事,“值得跪下来谢谢人家”[3]。这也反映出在父权社会的道德桎梏下,女性的思想能够僵化到何种程度。
懵懂的芙洛拉最终还是接受了这场婚姻,不过她心底已经埋下了反抗的种子。在生下第一个孩子后,芙洛拉开始寻找借口躲避丈夫的怀抱,拒绝履行做妻子的职责。在她看来,性是妇女被剥削和被统治的首要工具之一。因此她反抗的第一步,就从拒绝这一为自己带来痛苦和耻辱的行为开始。当丈夫试图为此动手时,芙洛拉勇敢地做出了回击:“你要是碰我,我就杀了你。现在,明天,后天,永远,我永远等着你入睡,等着你走神,就杀了你。无论你还是什么人永远别碰我,永远。”[3]这对于当时将无条件顺从与服务丈夫作为人生信条的传统女性来说几乎是不可想的。而芙洛拉之后的举动更是将她性格中的叛逆性发挥到极致。面对愈加不堪的生活环境,芙洛拉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逃离。尽管在她母亲看来,“一个抛弃家庭的女人堕入的地狱比妓女还要深”,[3]尽管她清楚自己的举动对任何一个对安全和名声都很在意的女人来说是一种自杀行径,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程。很显然地,比起虚无的名誉,芙洛拉更希望能夠不受束缚有尊严地活着,这也体现了她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
在经历过一番游历更直观地接触到社会的黑暗面后,芙洛拉的反叛精神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从对个人不幸的反抗扩展到对整个社会的不公状况提出质疑和批判。一方面,她积极推动工人运动,辗转于法国多个城市向底层受剥削的人们宣传建立工人联盟、发动和平革命的思想;另一方面,在认识到女性被男权社会所赋予的附属品的身份后,她号召这一长期处于被奴役地位的群体与其他被剥削者团结起来,为了自己的权益做出勇敢的抗争。尽管在进行革命的道路上芙洛拉遭遇到了许多困难:当局对于工会活动的阻挠;女性身份带来的质疑;被压迫者自身对于剥削现状的麻木……但她丝毫不为此感到怯懦,始终坚信自己思想的正确性,在女权极度压抑的社会奉献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替女性和受剥削的劳工争取他们应得的权利。也许芙洛拉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没能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改变世界,但无疑的是,她通过不懈的斗爭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从一位没有文化被人所看轻的私生女成长为具有影响力的社会活动家和女权运动家。她冲破了男权社会为女性设定的隐忍顺从的刻板形象,找回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女性自我存在价值与话语权,勇敢地为自己,为女性,为包含着女性的受压迫的底层人民发声。
三、结语
尽管胡莉娅和芙洛拉在性格、际遇、追求目标方面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们身上都彰显了女性主体意识。在女性被惯性压迫和剥削的社会大背景下,她们不再继续选择隐忍而是勇敢地冲破了男权文化的藩篱,找回自己的话语权,大胆表达自己的欲望与诉求,在生存困境下进行积极的探求与抗争。这类女性反叛者形象的出现,也是作者自身女性观发生转变的体现,它意味着作者逐渐从对女性作为人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的忽视中挣脱出来,正视了女性主体意识和欲望的存在。由此开始,略萨创造的女性不再限于刻板形象,拥有了自己的色彩。从传统女性到反叛女性,从女性意识堪堪萌芽到自我意识的茁壮成长,作者笔下女性形象的变化改进也正是他本人对于女性意识不断深入探索的结果。
参考文献:
[1]杨永忠,周庆.论女性主体意识[J].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2010(4):7-11.
[2]巴尔加斯·略萨.胡莉娅姨妈与作家[M].赵德明,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9.
[3]巴尔加斯·略萨.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M].赵德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李影郁(1995—),女,汉族,浙江台州人,助教/西班牙语专任教师,硕士,研究方向:西班牙语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