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晓天
“花儿王”朱仲禄是我国西北“花儿”的优秀传承人,是与“西部民歌王”王洛宾齐名的蜚声华夏的“花儿王”。他不仅是首屈一指的中国“花儿”歌唱表演艺术家,也是著名的“花儿”理论研究家、“花儿”词曲作家,还是“花儿”传承教育家,是集“花儿”演唱、研究、编创、传承为一身的集大成者。他自称“花丁”,从七八岁开始学唱青海“花儿”,直到85岁高龄,将毕生精力无私地奉献给了“花儿”艺术事业。在政府的重视和培养下,朱仲禄作为一个学者型歌手,将“花儿”由大西北域内的口头传承引到多媒体传播,对“花儿”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成为中国“花儿”界的领军人物。他之所以取得人们公认的巨大成就,与他多年积聚和一贯坚持的创新意识是分不开的,持续创新实际上是他艺术生命之魂。
家乡浓厚的“花儿”氛围熏陶了他幼小的心灵。朱仲禄出生在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保安镇,从他呱呱坠地开始,可以说就非同一般地感受到了这里浓烈的“花儿”氛围。这里是汉、藏、回等多民族聚居之地,多元文化共享,又是有名的河湟“花儿”发源地和流传地。据《同仁县志》载:保安城首建于明代洪武年间,距今已有600余年的历史。自明洪武年间起,便成了同仁地区的一个军政据点。明初设保安站,隶属贵德千户所,万历年间改为保安堡,派有守备驻防;清朝改为保安营,置保安都司衙门,隶属循化抚番厅。其含义为“永保安宁”。
清朝同治13年(公元1874年),朱仲禄的祖父朱成林在13岁时,跟随曾祖父从甘肃省河州的大北塬朱家墩逃难到此,长大后娶妻费氏,生一子,先取名角巴,成年后大名为朱瑞,即朱仲禄的父亲,享年68岁。朱仲禄的母亲张氏,育有七个子女:长女顺梅;二女尕帮(藏语名);长子才让扎西(藏语名)成年后大名朱仲福;三女仲华;四女柔柔;小女巴洛(藏语名);幼子成娃(1922年2月22日—2007年12月22日),后取大名朱仲禄。青海是多民族聚居地,汉族幼儿多取藏族乳名以图吉利,藏族人家也取汉姓随起汉名示亲,民族间和睦相处。朱仲禄祖上在保安定居,至今已140多年,繁衍6代,人丁兴旺,家族人口现达200余人。
据上辈人说,朱仲禄先是读私塾,12岁入村里的小学,三年后以作文第一的成绩考入同仁县的县办学堂,一年后又考入当时的青海省最高学府——昆仑中学,受到音乐教官王洛宾的赏识。朱仲禄的家乡保安镇永安村是河湟“花儿”一个有名的发源地和流传地,他从小就受到民间“花儿”文化的影响,耳濡目染了“花儿”文化,在浓烈的“花儿”氛围和熏陶中长大。在家乡时,他很小时就会唱,八九岁时开始唱,并能对“花儿”了。人们记得,有一年,适逢拔草季节,从当地莲花山上拾粪回家的他,路过烧石泉的地边时,此起彼伏的“花儿”声撩拨得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于是,他就索性站在塄坎上用稚嫩的童声唱了起来:“正是五月的夏晴天,马莲花开在个路边;青苗地里的白牡丹,耀坏了过路的少年。”正在拔草(俗称,即坐蹲在麦苗地里用手铲除杂草)的一位女歌手循声望去,看是个尕娃娃,便不以为然,以取笑的口吻唱道:“不满一岁的尕骡娃,不知道个家的跑法;一肘大的些憨娃娃,你是个谁家的奶尕?”(一肘大,方言,一个肘子大;奶尕,俗称,也称奶干,母亲最小而未断奶的孩子)年少气盛的朱仲禄一听很不服气,张口回敬道:“白杨的咪咪俩吹唢呐,赛过了皇上的喇叭;你把我嫑当个憨娃娃,我你的墙头上跑马。”(咪咪,俗称,民间用春天杨柳树梢嫩皮制作的小音哨,可安吹唢呐)初出茅庐的少年朱仲禄,竟然和成年女歌手对应了几个回合未见胜负而作罢。村上的人当时就议论:“朱家的尕娃了不得,以后必定是个唱把式。”自此,他一发而不可收拾,越来越迷恋和钟情于“花儿”。乳名“尕成娃”也逐渐传出了村外,声名远播了。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青少年阶段几乎能影响人的一生。“花儿”是老百姓的文化,人们凭借这个载体,毫无顾忌地抒发喜怒哀乐多种情怀。“花儿”氛围越是浓厚的地区,人们越是很少束缚和保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朱仲禄自幼生长于斯,耳濡目染了这里浓烈的“花儿”文化,不仅受到灌输而且置身其中,自小就激发了骨子里的“花儿”文化基因,使他较早地接受和感受到社会和生活的创新意识。
求知阶段的好老师奠定了他扎实的“花儿”文化基础。朱仲禄的少年,恰是他如饥似渴求知的阶段,他有幸在保安镇遇到了三位启蒙老师,授予他扎实的“花儿”文化基础,对他的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第一位是他的父亲朱瑞(1885
—1953年)。他一生务农,兼营皮匠生意,是当地有名的“花儿”唱把式,据朱仲禄生前讲,爷爷也是“花儿”高手。朱仲禄对于青海“花儿”最初的认识就始于父亲。而他父亲的“花儿”又是他爷爷亲口传授的。朱仲禄的爷爷教给父亲,父亲又教给儿子,这在过去的民间是罕见的。从父亲口中学到的第一首“花儿”,就是后来由朱仲禄教授给歌唱家胡松华后,唱红了全中国的那首《上去高山望平川》。他的家庭,以大胆的新观念给予了这棵“花儿”幼苗成长的沃土。
第二位是永安村的王百歌。他说,王百歌的“花儿”曲令特别多又唱得好听,被当地百姓称为百歌阿爷。朱仲禄跟着百歌阿爷,学会了很多“花儿”曲令,奠定了“花儿”曲令的扎实基础,最具特色的是“尕连手令”,俗称“保安令”。
第三位叫李佛保(1913—1988年),保安镇永安村盲艺人,乳名佛保,由于眼瞎,人称瞎佛保。他是一位青海民间音乐全才,以四处游唱为生。少年时的朱仲禄常跟在瞎佛保后面,听他演唱,流连忘返,学到了当地许多藏、回、汉族的民间小调、宴席曲、贤孝等,使他的民间音乐素养得到全方位积累,兴趣得到广泛拓展。
朱仲禄自幼学唱“花儿”,在人生的关键时期,又逢三位高人的指教点拨,使他如鱼得水,博采众长,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演唱风格。需要指出的是,三位老师不仅唱艺出众,而且观念超新,在当时整个社会视“花儿”为洪水猛兽,到了庄子里“唱不得”之时,冒着人们的闲言碎语和舆论压力,倾情相授,不得不说这是老天的眷顾。朱仲禄亲口说,新中国刚成立的上世纪50年代初期,河湟地区某个村口的杨树上,曾经悬挂着一只血淋淋的羊头,警示人们不得在村里唱“花儿”。西宁东郊的白马寺,也曾悬挂过不许唱“花儿”的告示。地方文化学者董绍宣先生也说,上世纪50年代初期,在一个村子的文艺舞台上,曾逮捕过“花儿”歌手。这种陈旧意识至今在一些地方还有残留。可见,朱仲禄儿时的三位老师首先给他灌输的就是观念的突破和思想的创新。除了他的声音明亮挺拔,刚柔相济,韵味地道,歌声山野气息浓厚,給人以天高气朗的高原感受,深受西北群众的喜爱以外,从小具有的创新意识,勇于接受新思想新观念,敢于创新让他受益终身。
新思想新观念影响下的花为媒。1941年6月,朱仲禄从昆仑中学的地方行政干部训练团毕业,被分配到同仁县党部,成了“吃皇粮”的“公家人”。晚饭后的他,常常去隆务河桥头边散步。一次,他眼前忽然一亮,在桥头的泉水边一位不知名姓的背水姑娘那苗条的身影和姣好的面容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际。又一次,他抬头向桥头那边望去,那姑娘正和一位撒拉族妇女又说又笑地朝水边走来。姑娘抬头看见了站在河对面不远处的他,笑声便戛然而止了,只见她在撒拉妇女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突然,撒拉妇女清澈悠扬的“花儿”声传来:“河沿上过来的光棍汉,身穿了一身的毛蓝;听说你曲唱得最干散,为啥者不漫个少年?”(毛蓝,俗称,旧时流行而时髦的服装颜色)朱仲禄一听,心里一阵窃喜。随口唱道:“樱桃好吃者树难栽,白葡萄搭上个架哩;心里有话者口难开,少年里问一句话哩。”只见那姑娘和撒拉妇女头对头窃窃私语着。正在这时,朱仲禄又唱了起来:“青石头根里的一眼泉,亮闪闪,泉边上有一朵牡丹;年轻的尕妹像天仙,在人间,你为啥不漫个少年?”经过一番交头接耳,姑娘使劲地推搡了一把撒拉妇女,待她站稳后,亮开嗓子又唱了起来:“星星出来点点明,月亮的光气儿罩哩;尕妹的声嗓不如人,恐害怕旁人笑哩。”他明白了,原来是姑娘怕羞啊。他大胆试探性地表露了对姑娘的爱慕:“上去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看去时容易摘去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姑娘接唱道:“想吃鱼儿下钓竿,尕鸳鸯,水面上戏了个牡丹;清泉的边上天天站,不见面,眼泪儿淌成了串串。”朱仲禄随即答道:“莲花山上的盘盘路,陡得很,难盘到天河的口里;尕妹是海里的红珊瑚,深得很,捞不到阿哥的手里。”这时,姑娘和她那位撒拉族同伴一起唱道:“南天门上摘星星,大胆的人,天宫里偷月亮哩;只要阿哥你有真心,花骨朵,在你的手尖上哩。”
后来打听,姑娘名叫白存女,从小父母离异。她母亲改嫁给回民,她们母子就随继父信仰了伊斯兰教,取名索菲亚。姑娘人长得端正,心灵美好。通过交往,两颗年轻火热的心被“花儿”红线牵到了一起,不久后,便结成了美满的夫妻,索菲亚成了人们公认的朱家媳妇了。他俩养育了五个儿女,她也从此承担起了全部的家务,在家事上从来没有拉过丈夫半点儿的后腿。至今人们还常说:“没有索菲亚,就没有这个家;没有索菲亚,也就没有朱仲禄辉煌的艺术成就呀。”
这是一个真实的美丽故事。笔者曾经多次品尝过索菲亚做的茶饭。在地处边远,当时思想相对封闭,社会观念陈旧的民族地区,单凭着“花儿”为媒,竟然神话般地成就了朱仲禄夫妇美好的姻缘,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究其根源,这和朱仲禄家乡的“花儿”文化氛围,家庭的新思想新观念,以及他本人已经牢固树立的创新意识是分不开的。
家乡的热土催化了朱仲禄的创新精神。同仁市是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盛开在保安地区的保安“花儿”是热播海内外的热贡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保安,地处黄河上游,明清时期属河州府所辖,后隶属于贵德和循化厅,这里汉藏回多民族杂居,既是保安“花儿”的发祥地,也是河湟“花儿”典型的发源地和流传地。保安地区素有民间传唱“花儿”和举办“花儿”会的传统。受多民族文化的影响,保安“花儿”旋律独特,风格清新,高亢悦耳,富于穿透力,“保安令”“五屯令”等曲令广为传播,给历史文化名城增添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因此,纵观朱仲禄一生,他的成就,离不开年轻时期“花儿”文化的扎实基础,而这些扎实基础,离不开保安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是这块热土上的特殊环境催生了“花儿”文化,是独特的“花儿”文化催化了朱仲禄的创新精神,造就了一代歌王。他成年后驰名华夏的七个第一,标志着他艺术站位的逐步提高和艺术水平的逐步成熟,实质上是创新精神的不断延伸和真实体现。
“花儿”虽然广泛流传在大西北,但在朱仲禄之前,一直埋藏于民间,鲜为外界所了解。音乐家关鹤岩、乔建中等认为:朱仲禄自幼秉承“花儿王”朱瑞、百歌王等民间歌手的衣钵后,悉心演唱、传播、创作、研究青海“花儿”60余年,创造了“花儿”史上的七个第一:第一次将“花儿”带到电台,通过电波传播。1949年10月,刚成立的甘肃人民广播电台特邀朱仲禄去电台进行青海“花儿”的演唱直播(那时的电台无录音设备),这是青海“花儿”产生千百年来,第一次由朱仲禄从穷乡僻壤的山沟野地里将它通过电波传向了四面八方。第一次将“花儿”传唱到了首都北京。1950年国庆节,朱仲禄在北京先农坛举行的“各民族大团结联欢会”上,面向北京10万观众演唱了他创编的青海“花儿”《毛主席好比亲爹娘》《反动派完蛋了》等。第一次让青海“花儿”走上了银幕。1952年秋,朱仲禄为电影故事片《太阳照亮红石沟》配唱了3首青海“花儿”,首开“花儿”走上银幕的先河。第一次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主席等演唱青海“花儿”。1953年,全国第一届民间音乐舞蹈会演中,朱仲禄、王绍明等人在中南海怀仁堂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唱“花儿”。同年,朱仲禄又参加全国民间音乐舞蹈匯演,被请到中南海演唱青海“花儿”,并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的接见。第一次灌制了中国音乐史上的首张“花儿”唱片。1953年,中国唱片社灌制出版了朱仲禄演唱的“花儿”《上去高山望平川》和宴席曲《尕老汉》。第一次让“花儿”走进了音乐高等学府。1953年,朱仲禄接受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吕骥的邀请,在中央音乐学院讲授青海“花儿”,受到欢迎。第一次出版了省内的首部“花儿”集。1954年,西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他编选的《花儿选》,这是一部普及、传播兼研究的综合性专著,共收入“花儿”唱词800余首,“花儿”曲令简谱60余首,以及8000余字的论文《花儿介绍》,开创了新中国成立后“花儿”搜集与研究的新篇章。
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在“花儿”音乐和唱词方面大胆创新。我们讲继承传统,并不是将传统文化呆板化或固化,而是在继承前提下不断创新。只有持续创新,才能使传统文化不断获得新的生命与活力。创新的动力是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正是这些促使朱仲禄以创新精神创新了“花儿”音乐和曲令,使“花儿”文化获得丰满和活力。
首先,朱仲禄极力主张“花儿”演唱既要传承,又要创新,以传统的田野风格为主。他认为,“花儿”演唱既要传得远,又要听得清,就要感情上激昂、真挚,突出浓厚的山野气息和语言口语化、方言化的特点,唱出高亢、嘹亮、奔放、流畅的音乐特色。歌手要把握以下几个特点:一是真假声相结合的声乐技巧;二是运用气息打出特殊的颤音;三是用气息打出的特殊颤花音。他认为,真假声相结合的唱法是“花儿”的根本唱法,其主要方式是:①“苍尖音并用”唱法(即真假声相结合)。②“满口腔”也叫“苍音”或“平音”(即真声)唱法。③“尖音”也叫高音唱法(即假声)。④演唱时的情感和呼吸运用。⑤演唱时的咬字吐词与声腔共鸣。朱仲禄十分重视向民间歌手学习,从民间吸取营养,这是他能唱近百首曲令的奥秘。他主张“花儿”不论在文学、音乐和唱法上都要推陈出新,不能墨守陈规,要保持和发扬“花儿”固有的艺术特色。他吸收了科学发声方法,在演唱中感情真挚热忱,富有激情,不改变民间“花儿”的演唱韵味,保持土色土香,乡音十足。还注重与观众交流,他的演唱质朴亲切,表情丰富,旋律与唱词相融合。他还用鲜活的群众语言不断编创新“花儿”,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反映新生活,诉说老百姓的心里话。
其次,积极参与民间音乐的创新。1956年,朱仲禄和作曲家吕冰、编舞家章民新,为迎接全国专业音乐舞蹈汇演,受西安人民歌舞剧团委托,以青海民间小调和“花儿”旋律为素材,共同创作和改编了抒情歌舞《花儿与少年》。其间,朱仲禄提供了青海民间小调《蓝玉莲》《五更鼓》和《四季调》及音乐、舞蹈、服装、道具的全部素材,还改写了石殿峰《四季调》的12段歌词,使之大体符合“花儿”格律,使抒情歌舞洋溢着“花儿”旋律。《花儿与少年》参加了全国第一届专业音乐舞蹈汇演,得到很高评价。该团包括《花儿与少年》在内的节目当时曾多次赴朝鲜及新疆、宝成路、北京、天津、保定、郑州等地演出,夺得陕西省会演的演出、表演、编导、演奏等7个集体奖,5项个人奖;在同年全国专业团体音乐舞蹈会演中受到一致好评。同年秋,该节目作为展览节目,代表中国参加莫斯科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受到热烈赞赏,“花儿”被推向了全世界,标志着“花儿”进入世界文化之林,为祖国赢得荣誉。《花儿与少年》问世50多年来,一直盛演不衰,成为中国民族音乐宝库中的精品。直到今天,演变为大型西洋乐队合奏曲,誉为东方民乐经典。1957年11月,朱仲禄随西安人民歌舞剧团首次来西宁演出,在解放剧场公演一月多,引得观众掌声雷动,场场爆满。朱仲禄被观众用掌声招回7次之多。
再次,不遗余力地收录和改编,丰富与完善“花儿”词曲。朱仲禄运用不同的旋法、润腔等演唱手法,将花儿“河州令”处理成几种不同的唱法,区分成“大令”“二令”“三令”。尤其是“大令”,他用真假声结合的唱法不但把真声唱得充实、饱满,而且把假声处理得明亮、华丽,衔接贴切,运用自然,丰富了“河州令”的唱法,也赋予曲令以感情色彩,升华了其艺术品位。《上去高山望平川》原词:“上去高山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心牵你者折牡丹,心昏者拔了个马莲。”朱仲禄在创新意识下,将其进行巧妙改编,赋予其新意,成为“花儿”的经典。民歌《雪白的鸽子》和《脚户哥下四川》,原本不是河湟“花儿”,但他发现后如获至宝,在有关音乐家的合作下,有意在音型、旋法、润腔、风格等方面大胆融入了“花儿”元素,使之“花儿”化,体现了浓浓的“花儿”风格,融入了河湟“花儿”的范畴而成为脍炙人口的“仓朗朗令”“下四川令”。2004年,应上海唱片公司之约,朱仲禄改编了原先由王洛宾记录的原生态花儿《眼泪的花儿飘远了》,并由郭兴智先生合作谱曲,扩成了一首大型歌曲,其间,他字斟句酌,甚至和合作者争得面红耳赤,此后成为名曲传唱。还有一些民间小调经他演唱不但赋予了新意,还提升了艺术品位,为民间所流行,如《尕老汉》《阿里玛》等。他是一位难得的词曲两栖作家,不仅能够创作歌词,还能匹配“花儿”曲令,并亲自演唱推广,声情并茂,广为流行。有名的有:《爷爷孙子卖黄瓜》《尕摩托送妹回娘家》《摘下月亮当镜子》《索菲娅的心曲》《新花儿用车拉》《育花吟》《田园风光曲》等,显示了高超的创作才能和非凡的艺术眼光,成为他晚年的绝唱。如:“才开的山丹花羞答答,香气儿大,尕蜜蜂一闻着醉下;尕摩托送尕妹回娘家,新媳妇,尕嘴儿一抿着笑下。”“天宫里借一把金梳子,龙宫里要一把篦子;摘下月亮当镜子,给花儿梳给个辫子。”“裁一片天上的云彩哩,缝一床花花的被哩;枕头上漫两声花儿哩,被窝里,说两句贴心的话哩。”
第四,极力主张“用心”编唱“花儿”,融入创新意蕴。2007年,“一馆两会”准备合作编辑新中国成立以来我省的第一本正式出版的新“花儿”集《河湟花儿新篇》。朱仲禄闻风而动,最先交来了他写的50多首花儿词。他的作品,工工整整誊写在稿纸上,当面交给笔者,并亲口朗诵,是否朗朗上口、合辙押韵,还要笔者再斟酌。后以《凤凰山插下的五彩旗》为总题目纳入,并改了几个字,他虚心接受还十分满意。他多次给笔者讲述,好歌手要选好词用心歌唱,以情动人,堅决反对词曲搭配不当,表情麻木背书式的歌唱,认为那是在“完成任务”。他还强调,“花儿”最大的优势在于和群众互动,赢不得群众互动就不是真正的“花儿”。而要赢得山呼海啸般的互动,离不开歌手对歌词的深刻解读和对曲令的反复揣摩,离不开字斟句酌,字正腔圆。他不止一次告诉笔者,为了第二天唱好一首“花儿”,他常常夜不能寐,或在梦中把自己唱醒。如果听众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就不会产生共鸣,难以有真正的互动。他演唱过45首“花儿”,后来大多成为经典,这与他的“用心”和创新是分不开的。虽然在他去世前,一直没有住上宽敞一点的房子,没有评上“专家”,更没有享受特殊津贴,但他对这些一笑了之。他魂牵梦绕的,就是对“花儿”文化传承的关注,对演唱艺术的不懈追求,我们现在仔细聆听朱仲禄先生的遗作,就会被他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和无处不在的创新意识深深感动。2004年,他亲自到省文联推荐笔者担任青海省“花儿”研究会的会长,之后不止一次语重心长地告诫,创新精神是河湟“花儿”之魂,一定要以新思想和持续创新精神带领大家开拓前进,如果没有创新,“花儿”就会失去灵魂,就对不起河湟地区的乡亲父老。
“花儿王”走了,但他留给我们一笔巨大的艺术财富,持续不断的创新是其精华。在他的身后,早已树起了不朽的丰碑。今天,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前提下,植根于我们本土艺术的土壤,不断创新,才能做好“花儿”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才能不断走向新境界。
附:朱仲禄演唱过的“花儿”曲目
1.上去高山望平川
2.袖筒里筒的是千里眼
3.油泼辣子油泼蒜*
4.手拿上碌碡打月亮
5.抓了个尕手得罪下
6.月亮偏西了*
7.八来花儿歌
8.花开花败年年有
9.雪白的鸽子
10.羊吃了路边的庄稼了
11.尕鸳鸯活拆了对了
12.面如银盆白如雪
13.你的娘老子养了吗画了
14.水红花罩住了塄坎
15.望麻了一对眼睛*
16.宽心的花儿唱上
17.北斗七星刚七点
18.只要尕阿姐说句话*
19.青稞的尕酩馏你炖上
20.花儿会场上浪走
21.毛毛雨里抓蚂蚱
22.花儿里俊不过水红花
23.不说尕妹的脾气瞎
24.艳姑的架子大了*
25.尕妹的心是铜锁子
26.冰疙瘩化成清水
27.花花喜鹊连声叫*
28.阿哥如比白棉花
29.马拉车子车轱辘转
30.白牡丹睡着者哩*
31.山边的花儿们笑了
32.尕妹好比护心镜
33.尕阿哥世下的面皮软*
34.桃花案催死了州官
35.不死是就这个唱法
36.一晚上想你睡不着*
37.天上的月圆不圓
38.春雷一声震天响*
39.远路上的阿哥到跟前
40.难心着阿门者过哩
41.远看黄河一条线*
42.金盆里养鱼者枉然
43.尕马儿骑上枪背上*
44.老鸦峡里修铁路走
45.雪地里看脚印哩
(注:*号为带伴奏“花儿”,其余均为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