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医师

张蔚锋

“另外提醒各位市民，请于五月前到指定医院更新纳米机器人的病毒数据库，这是……”

“嗤！”季林一下子狠狠按下开关，关掉了电视。

60多岁的季林一直没有注射纳米机器人，尽管现在政府已经向市民提供了免费的注射服务。他怎么说也是记恨着这些微小的东西，他的失业也是由它们造成的。先是汽车厂，然后是公交、出租车、快递。到现在，竟连大部分医生都得下岗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怒火就不自觉地表现在脸上。

很不容易地，某天季林心情不错。因为有人生病了，重点是患者注射了纳米机器人，而且及时进行了数据库的更新，按理不应生病。

哈哈，什么纳米机器人啊，也不靠谱嘛！

这是医用纳米机器人问世以来第一次出现注射者生病的情况，季林也想看看那些专家会怎么说。此事确实引发了讨论，网上各大论坛涌现出各种说法，专家的说法则是该患者接近过较强的电场或磁场，使机器人部分功能失效，患者也承认确有此事。

季林显然又有些失望了，如果那是机器人自身的故障，至少可以证明有时还是需要医生的。他这次的火没发起来，就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想想自己作为医生之时，可惜救死扶伤已成过往了。

算了，不想那些了，季林准备上会儿网。00后的季林肯定是要上网的，只不过不玩脑机接口的游戏。头条竟然是之前那个“电场故障”的患者因病死亡。他一下子点了进去。

“这是……什么……”季林根本笑不出来了，望着屏幕，脸色发白。

文章写道：“患者症状离奇，皮肤出现多处恶性肿瘤以及大量真菌感染，同时还伴有发热、呼吸困难、腹泻等症状。据悉，该患者是日前体内纳米机器人功能异常致病的患者。”

季林以前关于医学的知识积累得很多，这样的症状就像是艾滋病并发症与疟疾的混合。季林好像回到了十余年前，他开始在网上四处搜寻线索，似乎学医者的本能驱使着他。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患者的初期症状应该是咳嗽，而且根据那位患者的资料，他的咳嗽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飞沫传播，不妙啊！他查看了患者所在市区的市民健康共享大数据，与一周前对比，有咳嗽症状的人数几乎翻了两倍。该市对于近日咳嗽增多的情况给出的解释是气温快速变化，纳米机器人处于调节状态。

尽管情况可能极其紧急，但季林仍需观察。

季林始终认为具有纳米机器人的人，虽然表面不会生病，但实际上自身免疫力已经由于过分依赖纳米机器人降低到了极限——若是没有纳米机器人的保护，根本不堪一击。

他戴上口罩，准备冒一个险，当然，家人什么也不知道。

“我的确不是医生了，但是这种时候，我还是要去。”

他赶到了车站，坐上超音速列车才歇了口气。

季林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和那时的钟院士竟有一丝相像了。2020年暴发的新冠肺炎在中国大肆传播。各地医疗队驰援武汉，全民一心，抗击疫情时，季林还在读大学，见证了中国人民团结一心战胜疫情。

季林心里泛出笑容：“呵呵，没想到我也有机会到一线看看啊！”

尽管知道有奇怪的病例，M市也少有人戴口罩。戴着口罩的季林注意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碰到以前的同学，问起他：“又不是过去了，你戴个口罩干什么？多丢人。”其实，在这样一个生病被视作稀奇事的时代，戴口罩似乎是一种不礼貌，是有失颜面的事情。

望着此时的灿烂阳光，季林担心他所担心的最终会因为人们对疾病的漠视而发生。

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还能见到多久呢？

几天后，M市開始逐渐出现一些之前的奇怪症状。卫生部门开始对居民开展纳米机器人的全面检查，但并没有发现问题。不过由于没有充足证据，相关部门并没有把这一疾病与病毒联系起来——对他们来说，承认病毒就是在否定保护了人类十几年的纳米机器人，会引起恐慌以及其他难以预料的后果。

这份通告没有任何提醒市民的意思在里面，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问题。

季林匆忙找到相关的负责人，来不及摘下口罩，就告诉他这可能是一种纳米机器人无法消灭的未知病毒，一定要让市民减少出行，最好戴口罩。

他看了看季林的资料，冷冷地回答了季林，而他的回答把阻止病毒暴发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掐断了：“我说你们这些仇视纳米机器人的，不喜欢就算了，还要说什么消灭不了病毒。现在就应该是个好时代，你难道想让所有人生病吗？”他看着季林的眼睛里透出戏谑，“退休医师先生？”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此时季林纵使有万般怒火，也只能化作无奈。他只能等，等到疫情严重起来——照现在这种情况，暴发是必然的。若是暴发了，兴许他还可以回到病房里去，把生命奉献给他所热爱的职业。

暴发比想象中来的要快得多。

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大量死亡病例在M市出现，其他地区也出现了几例。也就是在这一天，M市的医院确认了这就是一种病毒。人们从毫不在乎，到怀疑，再到恐慌，也只用了1天。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传染病。”卫生部门正式宣布了这一切。

关于这种传染病的新闻瞬间传遍这颗即将经受重大考验的星球。和2020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所有国家都开始对疫情有所准备——2020年的疫情所带来的经济危机太惨痛了。

人类开始与病毒赛跑。

空中已经几乎没有了客运飞机，海面上也不见游轮。

100例，1000例，10000例……确诊病例数在季林眼前飞速增长着。但是现有的医护人员严重不足。可季林只能干看着一个个生命逝去。

一个电话。

“季医生吗？我们是政府的，我们正在紧急召回下岗医护人员……”

“好！”季林触电一般答应了，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那请明天上午九点来N市A街的临时集结处。”

“N市……不行，我不能来N市。”其实季林家就在n市。

他接着解释道：“我已经去了暴发地M市，不知道自己是否已被感染，不愿交叉感染N市，可否把我调在M市？

“好的，我们马上把您安排到M市。”

季林难得这么开心，他在心里叫道：我又是医生了！

头发有些斑白的季林常常一个人轮一次两个班。好像作为医生的他有无尽的活力一样，他也是救回人数最多的医护人员。这样超负荷工作的他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60多岁的人。

与季林一样奋战着的还有全球的人类。科研人员专心研制着病毒疫苗，政府官员严谨制定着控制疫情方案……

虽然确诊人数依然在上升着，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势头，现在，人类世界等待着病毒的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漫天的消毒液，因为人类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关乎存亡的世界大战。

但是对所有人来说，战斗远没有结束，疫苗的诞生尚需时间。

“病毒无论如何肆虐，夺取再多生命，我们的镜头里的那一双双眼睛也从未失去过光芒，他们相信再黑暗的地方都会有光。”

“世界满怀希望地运转着，汇成名为团结的交响乐。”

“这是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团结。”

这句新闻里的话季林一直记忆犹新，每每想到，他就充满力量，肩上似乎多了份使命感。

凭借着这股力量，他不知又救回了多少人。

这样的激情并没有延续多久，在疫苗宣布进入臨床试验阶段的前一天，季林就感到了身体不适——超负荷的工作使他的免疫系统弱化，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病毒。

“呵，还是没有躲过，可不能添乱了啊！”

他默默地轮完这班，医院里就不见他踪影了。

战争仍然继续着，无数生命在抗争着。阴霾中是一道光亮。

我们最终胜利了。

“这场灾难，带走了数千万人的生命，我们为他们感到惋惜。但我们学会了很多，除了团结，更重要的是我们明白了健康是不能托付给除免疫系统外的任何东西的，它才是大自然几亿年的精妙设计。”联合国秘书长的讲话在全世界播出，“现在，我代表联合国对世界各国和世界人民发起倡议，我们将全面停止医用纳米机器人的使用，让免疫系统来保卫我们自己。我还要感谢那些在最紧要关头重回岗位的医护人员，无论是在2020年还是今年，他们都是最伟大的人，是他们挽回了一条条生命。”

季林的儿子正了正父亲的遗像：“爸，你听到了吗？整个世界都在感谢你们。而且我明白了，生命是不能托付给机械的。”说着，戴上才拿到的医师证，走向自己上班的医院。

◆点评

1.取材新颖，构思巧妙。在纳米机器人支配人类健康，人类不再重视病毒的时代，因纳米机器人被迫下岗的医师季林无意间发现了一种纳米机器人无法消灭的病毒正在传播。这种危机的情况，唤醒了他作为医师的本能，毅然冲在病毒大暴发时的第一线，与全人类共同抗疫。语言流畅，描写细腻，想象大胆，文章读起来具有吸引力，能引发读者的思考。

2.文章通过合理的想象，反映出发人深省的道理。故事告诉我们：在任何时候，对传染病都不能轻视;人类的健康应该由自己掌握，人类自身的免疫力才是最重要的，不能仅仅依靠外物（高科技等）。文章同时也歌颂了医护工作者的伟大。

（指导老师：彭 建）